梦远书城 > 张恨水 > 水浒新传 | 上页 下页


  吴用便发令道:“差柴进兄弟,扮着河北财主模样,只道由吴中新回来的,要在东京找着门径,谋个官做。恁地说时,他人就不疑心了。另派浪子燕青,扮着兄弟,肩可在东京与些浮浪子弟来往,这般人极易和王孙公子亲近,厮混得熟了,便可出入公侯将相之门。另差鼓上蚤时迁,白日鼠白胜,扮了小厮模样,见机四处打听消息。再差张横、张顺、花荣、石秀暗地保护。预备两太平车子金珠,四太平车子锦绣珍玩,在东京使用。吩咐已毕,又差戴宗来往着接应。一行人等,定于明日陆续下山。”

  当日忠义堂上,大摆酒宴,为柴进等饯行,席间,曾在东京久住过的弟兄,如林冲、徐宁、宣赞等,又把那里人情风俗说了,柴进、燕青都一一记下了。次日巳牌时分,柴进、燕青扮着富人模样,时迁、白胜扮着两个仆人,先行下山,宋江,卢俊义两位总头领,直送到金沙滩上。

  卢俊义看燕青时,头戴万字头巾,身穿白绿绣花绸衫,腰系紫色玉带,足穿红锦薄底便履。头巾上加着紫绸风披,肩上斜背了一柄绿鱼皮纹剑匣,匣外露出青铜剑柄,柄上垂下五色穗子,临风飘荡。身边有一骑金顶白马,已备好了鞍鞯。便向他笑道:“小乙哥,你这副人物,到了东京去,怕不是游侠班头、王孙领袖,自不会露出破绽。只怕你在东京厮混得熟了,三瓦两舍,有甚仁义朋友,万一酒前酒后说出甚肺腑话,让人报到当官,你自己性命,且休提,误了山寨大事,愚兄也耽个血海干系,”

  燕青躬身唱喏,连道省得。宋江执着柴进的手,也郑重叮嘱了几句。四人在沙滩上拜别,渡过河去,各骑上马匹,顺了大道,直奔东京。

  这已是暮春天气,驿道上杨柳垂了绿色长条,日光里面,随风飞着似有如无的柳花影子。大道两面的麦田,都长有七八寸长的麦苗,正是平芜一碧,直接青霭。

  这日午牌,将近东京,驿道越发的宽了,马也显着高兴,拨开蹄子,向前飞奔。柴进一马在前,见迎面二三十颗高大柳树,簇拥着一个驿站,在柳树下面,夹着几树野桃花,在人家院墙里伸出。便有两处酒望子,将长竹竿挑了,在屋脊上飘了出来。

  柴进回头向燕青说:“小乙哥,我们就在这里打了中尖吧?”

  燕青两脚一夹马腹,抢上前几步,两马并走着,笑道:“我正想吃两碗酒,大太阳晒着口渴得紧。”

  正说时,后面一阵马铃响,夹着百十只马蹄,卷潮也似扑将来,柴进、燕青都一抖缰绳,闪开一边,早见路面上卷起一丛黄尘,跃起几丈高,二三十骑马,抢了过去。其中有个青年,头戴束发小紫金冠,身穿紧身绛色绣花战袍,腰围金兜搭。左肩后斜插一壶雁翎箭。手挥五色丝鞭,骑在一匹紫骝马上。前后十几个随从簇拥着,看不清面目。这些随从,全副猎装,也有人在肩上挂了飞雉跑兔。

  柴进勒住缰丝,目送他们过去。见他们进了镇口,白胜在后面骂道:“这撮鸟,在天子脚下耀武扬威,恁地了得!直扑了我一身尘土。”说着,在马裢褡里抽出了尘拂,向身上扑着灰。燕青回头向他笑道:“我的哥,你既知道到了天子脚下,说话还恁粗鲁。”说着又向柴进微笑说,“他们若也在这镇上打尖时,倒是一个很好机会。”

  柴进点点头,四匹马缓缓的进了镇上。

  果然不到十家铺面,临街一爿酒肆的廊檐下,一大群马拴在地面石槽上。铺对面有块敞地,交叉着两株古槐又拴了一群,南北两群马匹几乎把镇上的人行大道里都阻塞了。那酒肆里闹哄哄地,正是刚才过来的那班人,在里面坐地。

  燕青道:“哥哥,我们的车辆过不去,不如在东边那家小酒店歇下,让夫子们歇歇腿。”

  柴进道:“兄弟说得是,我们又不忙,今日赶不到东京,明日到城也不妨。”说话时,那家大酒肆门口,有个虞侯,两手环抱在胸前,站着对这里上上下下打量,燕青不理会,一跳下了马,回身牵到后面一家酒店前来。后面跟随的车马,正因为前面大路拦阻住了,都拥在路心。见燕青向这里来,大家下了马,将马牵到店侧冷巷里去拴了,六辆太平车于,却靠了酒店墙脚,一字儿排开。酒保见他们一副排场,便含笑迎将出来。

  燕青向里看时,这虽是小小酒店,里面纵横七八副座头,都是红袖桌凳,临街一排朱漆栏干,围着三副座头,恰好向外面看望风景。屋檐外两株柳树高出屋脊去,正映着座上一片杆树阴。燕青向柴进笑道:“哥哥,我们临街坐着好吗?”

  柴进回头看时,这里正对了那爿大酒店,他自理会得燕青的意思,便含笑在这副座头上面坐了,燕青打横,也正向着那边,白胜,时迁是跟随模样,坐在另一副座头上,自和喽啰们装扮的车夫们簇拥在一处,酒保过来,向柴进问道:“上下要多少酒?这里有上等下酒,鸡鸭猪牛肉都新鲜,还有活跳的黄河鲤。”

  燕青道:“你先打两角酒,好下酒只管将来。你这里倒有黄河鲤,益发和我们宰一尾,煮些汤汁下饭,”

  酒保笑道,“此地天子脚下,有名的东门驿,终日冠盖往来,酒肆里没有上等下酒,怎留得住客人?”

  柴进问道:“我正要问你,对门酒店里那一群人,甚等脚色?”

  酒保向那边张望一下。走近来一步,低声道:“两位客官,莫不是初到东京的?这是蔡衙内带了几十名随从,到郊外来射猎的。行路百姓却是休冲撞了他。”

  燕青道:“莫不是蔡太师的衙内?”

  酒保说:“客官说的是老蔡太师相公。这是小蔡太师相公的第二个衙内,”

  他只说到这里,看见那边大酒肆门口,有人进出,立刻闪开,去安排酒菜。燕青低声问道:“他说的小蔡相公,莫不是蔡京的儿子蔡攸?”

  柴进眼望那群人物,手抚髭须,微微点头。酒保送了酒菜来,柴进再问他时,他却摇着头走了。

  燕青提着壶,向柴进碗里筛酒,见柴进只是向那边瞧科,便道:“哥哥想些甚的?”

  柴进低声说:“现在蔡攸加封开府仪同三司,皇帝喜欢他了不得,他今日荣宠,胜过他父亲蔡京十倍。这衙内既是他的儿子,我们结识于他,才不枉东京走一道。只是人却在面前,思不到怎地进身,”

  燕青道:“这酒家烹调得好菜,我们先喝两碗酒,再作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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