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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萍迹聚东川良朋把臂 花容窥北艳有女同舟(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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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学诗的胜更红了,也不知道怎样答应好,鼻子里却哼了一阵,那老妇自去了。秦幕唐原在身后的,这时已抢到他前面,走上了跳板。秦学诗这才醒过来,跟着秦慕唐,一路上了船。上船之后,靠住船窗,向岸上闲眺。那女子笑嘻嘻的,随着那老妇走来走去。有时在地上拣一小块石头,有时又在地上掐一颗草,闹个不歇。那老妇笑道:“我的姑娘,我真受不了。” 说着,用手拉了她要走上船,她正笑得要扭转身躯,一见秦学诗望了岸上发呆,她立刻正了面孔,和那老妇一路走上船来。她当秦学诗的窗口走过去时,她用手牵着那长齐鞋口的衣摆,拂动了窗襟,只觉得有一阵似香非香的气昧,袭入鼻端。她过去了许久,犹自有一股气味,环绕身之前后。 过了一会儿,后舱里面两个人就唧唧喁喁说起话来。秦学诗心里想着,他们这话,莫非是说我的?是好意呢,还是恶意呢?坐在一边只管猜疑着,却找不出一个究竟来。直待秦幕唐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三峡的风景有得看了,你尽管推开篷来做什么?天色黑到这样了,你还看得见什么吗?” 秦学诗抬头一看,岸上黑巍巍的一丛影子里,射出几点灯光,一切的景致都模糊了。一笑之下,放了铺盖,便倒头睡将下去。一时船家开了晚饭来吃,大家吃得很高兴。秦学诗却只吃了一碗,依然又躺下去。这时候后舱里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又说起来了。也不知道她们是由什么事上谈起,居然也谈到了读书。那女子道:“凡是读书的人,到了咱们北京城里,就算有个出头之日了。” 那老妇道:“那是怎么说?” 女子道:“你想,要不是中了举,能到北京城里来会试吗?咱们在成都,街坊就是个举人,很现着了不得。读书人到了那个样儿,那不算出了头吗?” 那老妇哈哈笑道:“你别说这些乡下人的话了,北京城里的翰林院,穷得在庙里待着的,多着呢!这就是为着有了官,还没受职,这个你还不懂。将来你或者找一个读书的女婿,也跟着在一处磨炼磨炼,你就知道了。” 女子笑着道:“你真是倚老卖老,跟你好好儿的说话,你怎么瞎说八道起来了!” 只听老妇噗嗤一笑,随后唧唧喁喁的,听不清说了些什么。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有那老妇一个人说。最后她又高着些声音道:“现在是汉满通婚的,那要什么紧?” 那女子格格的一笑,就啐了她一口。这句话以后,她们的话锋,就转到别件事情上去了。秦学诗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出什么,一直到满船人都已睡静,听不到一点声音,见才安心去睡。只是这一席话,增加了他满腔的心事:据他们那些儿笑话听起来,分明把读书人指着我。后来又说什么满汉通婚,这虽然是说笑话,总也看着我还有点合身分,才肯说这话的。他这样一想,把那女子的模样儿,在心上就印得更深了。 次日天亮,后舱里那清脆的京白一开口,他就自然醒了。先还不过觉得这种京白是听得有味,后来听熟了,便觉是一剂清凉散。每一句京白,都在心头上冰凉的印了一下,又是快活,又是麻木。心想着这女子是旗人,已是无疑的了,据她那种举止和她说话的口气看起来,似乎还是仕宦之家的女子。旗人出京,除了驻防而外,其余便是以官为业。这女子一口京白,现在四川,当然是京外驻防旗官的子女了。她既是个小姐,何以只和这样一个老妇同行?而且在她口里说,过武昌的时候,还要到黄鹤楼玩玩,分明她的行程还是经过汉口了。这样看来,大概她是要由湖北回北京去的了。若是真个回北京,我哪里再上北京去找她去?除非合她的话,直待我中了举了,到北京去会试。但是我现在刚刚来走一条下场的路,连一个小秀才还不知道是否可以拿得稳,哪里敢做中举的梦?中不了举,数千里之遥,我跑到北京去作什么?不上北京,天南地北,哪里去见她?就以我们此时同舟而论,到了宜昌,就要换船的,又能聚首多时?只这短短的时间,转眼就过去的,我又何必发一种无谓之痴想?在他的念头这样一转之间,把两日来耳朵里眼睛里所种下的情苗爱叶,却扫了一个干净。但是他虽是这样坚决的想着,那隔壁的京白一说起来,却又不由自主的听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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