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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梦 星期日(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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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有礼连连摇着头道:“要说赏鉴艺术,我根本不懂。要说去听宣传,这一套,我们比演戏剧的还知道得更多。” 士干笑道:“他这个人未免太煞风景。” 牛有廉突然站起来,将挂在衣架上的帽子拿在手上道:“若是不打牌,我看看几位朋友谈天去。” 士干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谈天我不会吗?何必另去找人?” 有廉道:“你是有家有太太的朋友:不陪你没有关系。有一班朋友,重庆没有家眷,住在旅馆里,星期日这一天万分无聊,就希望朋友去谈天。我们喝一壶茶,抽几支纸烟,彼此都混过去半天,自己方便与人方便。” 士干道:“虽然都强调无聊,可是也没有意义。” 马知耻一拍腿道:“不,谈天很有意义。我告诉你一件事。我有几个朋友,每逢星期在一处谈天,结果,就合资囤了两千元的东西,其初,当然是好玩。看看摆的龙门阵,对与不对,就是把本蚀光了,好在也不过每人几百元。不想过了两个星期,竞差不多获了三分之一的利息。于是他们继续往下干,现在已经凑合了一个小公司了。拿薪俸过日子的人,不做一点买卖,真是不行。” 士干拍了手笑道:“来来来,我们立刻开一个兼营商业座谈会,我们来找一个题目谈谈,也许谈出什么办法来。靠薪水过日子,现在总是感到不够,实在该想个生财之道。” 口里说着,两手掌互相搓着,似乎很急于这个座谈会的成功。我坐在一边,也就很想听听这些先生们的商业眼光。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问道:“吴公馆是这里吗?” 士干迎出去,接了一封信进来笑道:“你们不用发愁没法子消遣,现在消遣的法子来了。” 说着,抽出信纸,两手捧了念道: 天气渐长,又逢星期,怎样得过,真是问题。来了二友,牌瘾来兮,连我在内,三个差一,若是好友,快来救急。两浑熊守礼笑道:“那里三差一,看这信的口气,是牟国忠来的。” 士干笑道:“除了他,还有谁呢?他每次差角,就到这里来拉我,若是不去,一定他要发脾气。现在好了,有三位在此,可以随便去一位。” 马知耻笑道:“那更属不妥。我们现成的局面还凑不起来,若是走掉一个人,这里反成了三差一的局势,那又叫谁到我们这里来凑呢?” 士干笑道:“我今天实在不能奉陪哕,我老早约了这位张先生到这里来谈天的。” 我听说,只好站起来道:“假使为了我在这里,拆散了各位的牌局,那我就先行告辞。” 他们正为了这牌局之成否,犹豫不定,那个送信的人却在门外喊道:“吴先生,去不去吗?” 马知耻将手平伸,作个围拢人的样子,口里连道:“都去都去,好久没有打扑克,我们到老牟家里凑一桌扑克去。老吴,你对这个不感到兴趣吗?” 士干笑道:“打扑克,你们说一句就是了,也不打听打听扑克牌什么价钱?前一星期,已经涨到八十块钱一副。打起来不怎么讲究,至少也要买两副扑克牌。这是一个小录事的一月薪水了。” 马知耻道:“要是这样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干了。这是当录事的一个月薪水,岂不是当勤务的两个月薪水了吗?” 士干道:“你外行,你外行,当录事的怎样能和当勤务的打比?” 一言未了,一阵高跟鞋子响,吴太太跑进房来了,看到大家站着,便笑道:“怎么大家都要走了?不打牌?” 熊有礼两手一拍道:“你们先生不来,我有什么法子?” 吴太太笑道:“没有这个道理,诸位特意地来了,让诸位失望回去。士干不来,我来我来。” 士干道:“楼底下那桌牌怎么办呢?” 吴太太道:“只有这四圈了,我请了一个替工。” 士干透着这太不像话,回过头来向我望着笑道:“一个人打两桌牌,你所见这个新闻吗?” 吴太太笑道:“你是孤陋寡闻,怎么没有?大名鼎鼎的女法学士,她一个人同时可以打四五桌牌呢。王妈,来,搭桌子。” 她口里喊着,把三位来宾,一齐拦住。将送条子来的那个特使,打发走了。女仆听到自己家里打牌,精神奋发,在楼下邀了一位同志上楼,不到十分钟,就在屋子中间把牌场面摆好。我被挤着坐在屋角落的小沙发上。虽然士干还陪着我谈话,可是他坐在他太太身后的椅子上,脸对了我道:“你看罗斯福总统的和平运动,能够实现吗?” 我还不曾答复呢,他回过头去,看到桌上有人和下牌来,他一拍手道:“唉!太太,四个头的白板,是好东西,你怎么不吊头?” 吴太太道:“你知道什么,我放出了东风去,庄家和三番。” 吴先生理输了,搭讪着递我一支纸烟,我笑道:“我还是没有开禁,依然戒着纸烟。” 他自己擦了火柴点着烟抽了,笑道:“东战场现在我们打稳定了。我们的游击队,有时可以打到上海附近去。” 吴太太回过头来道:“士干你来看看我这手牌怎样的打?” 吴先生便抽着烟向太太怀里的牌看,实行参谋职责。我看到这种情形,吴先生实在不能安心陪客,倒不必徒然在此打搅,便向他道:“我到街上买一点东西去,回头再来。” 吴太太听说,回过头来道:“不打牌,看几牌又有什么要紧呢?打过这四圈,我们就吃午饭了。” 我道:“我在街上溜一溜再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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