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的第一步|恽代英

做人的第一步

　　——比研究正确的人生观还重要些的一个问题（一九二三年五月五日）

　　有许多天性纯厚的青年，有许多好学如渴的青年，他们都说希望做一个“人”。他们是真诚的这样希望，没有一毫虚伪欺饰。

　　我们希望做一个人，我们应当研究“做人的第一步是什么”？有的人说，要希望做人，须先养成一种正确的人生观。这话是对的么？我可以说，这话不对。请问：因为你今天自信没有正确的人生观，真的遂不相信人应当做好人了么？真的遂不相信人应当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了么？但十个人有九个都十分相信人应当这样，没有一点怀疑。然则你与有正确人生观的人，有什么分别？

　　你说你虽然知道人应当怎样，但是你不明白人为什么应当怎样。所以你相信便是因为这样，终究未能成为好人。所以你相信便是因为这样，要最先养成一种正确的人生观才好。然而你错了。你以为人明白了为什么应当做好人，他便会勇猛的去做好人么？谁不明白卷烟中间含有害人的尼古丁，所以不应当吸，但他能因此便不吸卷烟了么？更有谁不明白鸦片是杀人的东西，所以不应当吸，但他能因此便不吸鸦片了么？我们有几多明知应做，而不肯做的事情？倘若你有了正确的人生观，你明知人应当怎样，你便能怎样做么？我敢说：你如不早些养成一种实践的习惯，则正确的人生观，对于你只好帮助一点谈话作文的材料，决不能帮助你做一个人。

　　有的人说，要希望做人，我们只有从今天起不做坏事。这话自然是不错的。但是你相信你便能够不做坏事了么？你一定知道许多终身不杀人不放火的人，他做的坏事比杀人放火还利害十倍。放弃职守的官吏议员，无形中给人恶影响的父兄师友，他们做的坏事，都是无形的，或者自己亦不觉得的。你自信你绝对没有做他们那样的坏事么？一般的人，为父母妻子的生活，为衣食居住的体面，不得已要去争夺饭碗，抢劫权利；不得已要去从事奔竞，贪恋权位。他们做的坏事，都是无法的，或者自己亦不愿意的。你自信你绝对不至于做他们那样的坏事么？

　　我们责备人家，诮骂人家，常常是很刻薄周到的。我们能用那一样刻薄周到的办法对待自己，我们就可以看出我们做了的坏事，或将来免不了要做的坏事，还多得很。我们要做人，决不能因为我们不觉得的做了坏事，或者没有法子的做了坏事，便原谅自己。我们要做人，定要有个把握，连这些坏事都不去做才好。

　　所以我敢说，做人的第一步，不是去研究那玄远的什么正确人生观，以养成高谈阔论的习惯。我们要研究今天怎样教自己做事，然后真的且永久的能不做坏人。

　　青年要读书，不读书，你将来没有什么可以供献社会。那便你纵然想帮助社会，亦没有什么可以拿去帮助。但是真有志的青年！你不要把读书太看重了。你要有把握能与恶社会奋斗；你要有把握能克服恶社会，然后你读的书，可以帮你为人类效力。倘若你不能奋斗，或你不能克服恶社会，那便你纵然读了书，你读的书，恰只够你拿去帮一般恶魔害人，以自己混一碗饭吃。所以真有志的青年！你固然要读书，你读的书，最要能帮你奋斗，最要能帮你克服恶社会才好。所以你最要能懂得社会，最要能懂得如何是改造社会最好的方法。你能克服而改造恶社会，你才不至于会受他们的引诱或逼迫，你才能达到你做人的目的。

　　自然我们同时不能不注意我们个人生活必需的各种知识与技能。自然亦有时候，因为我们在现在制度之下，有些知识与技能，虽然我们自己明知是不急要的，然而不容我们不学习他。我们应当用几多力量学哪一种学科？我们应当比较多注意于哪一种书籍？我们应当按照我们做人的目的，怎样去选择，去学习，去应用他？这都是我们必须讨论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切实而重要比研究人生观还要紧十倍。

　　除了读书以外，我们还要在做事中，应用我们在书本中所学习的知识。我们还要在做事中，寻来我们在书本中所未曾学习的知识。我们知道一点，便要勉强去做。做了以后，一定会发生困难。在困难中间，我们应研究这是证明我知道的道理不正确呢？还是这原来是免不了的困难呢？我们应研究要怎样改变我们的行为，或者我们要怎样避免、或克服这样的困难。这都是我们必须讨论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切实而重要比研究人生观还要紧十倍。

　　我们不要只知望远，不知望近。我们不要只知力学，不知力行。我们真要做人，我们应当注意做人的第一步。

　　载《学生》第十卷第五号

　　署名：子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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