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下学期的川南师范|恽代英

去年下学期的川南师范

　　（一九二二年五月一日）

　　我们最抱愧的，便是无论爱我们的，恨我们的，都说川南师范实行新教育了。其实我们那里配得上说新教育？而且新教育是一个正在白热的讨论期间的东西，他的学理与实施方法都没有什么经典可依据，我们又是太没有学识研究的人，而且加以我们亦是受了多少年旧教育的薰渍染化，想自拔于流俗，何曾是一件易事？就我们现在看，实在很少可以自信是配得上称为新教育的。我们所自信的，只有一副试验的热诚，盼望能改进教育，到比较有效益于社会的地位。至于能否达到我们的希望，这都是我们的能力问题，若社会上热心的君子，肯谅我们的心有余而力不足，随时指导我们，扶掖我们，不但我们能借以稍稍自慰良心，这两百同学，乃至将来在这两百同学手下的几千学生，都将受赐无穷了。

　　要求读这月刊的先生们，指导我们，扶掖我们，我们不可不把这四个月摸黑路的经过，与眼前的实况，老老实实的告诉这些先生们，这便是我们做这一篇报告的意思。

　　现在分做几方面说罢：

　　一、训育方面

　　（甲）学生的自治　从前这个学校屡经校长的严格训练，学生大部分是很循守规矩的，所以在我们办理的时候，很不觉得吃力，这却是前人栽树，后人遮阴，我们只得表示感谢的敬意了。不过我们觉得学生但能循规守矩还是不足，他们必须活泼精干，强健明智，而且我们亦不愿学生只是因为怕记过扣分而循规守矩，所以我们才提倡他们的自治。去年九月十五日，由校长布告说：“共和国家国民教育，首当培育民治精神，师范学校以造成师范人才为目的，尤应养成其敦厚勉励严整自好之习，向来学校管理多取干涉主义，学生只知绝对服从，厘定规律。遂致法张则张，法弛则弛，积习相沿，待人而治。及涉世途，益复漫忽茫昧，无以自立。年来各省学校提倡学生自治，实繁有徒，成效兹彰，……兹据各班自治筹备员报称：‘本校学生自治暂行规律已经会员讨论终结，宣布实行。’所有被举临时组织评议、执行、纠察各部职员，应即履行职务，以后关于学校管理事务，除由各班级任随时考察辅助进行外，各班学生及该会任职人员，自当互相督促以求不背规律为是。……”我觉得这四个月的自治会，虽说夜课学校成绩很好，通俗讲演化装演剧亦曾经办过，编辑月刊，创办贩卖部，亦正在开始，关于自治的许多根本事业，不能说有几何成绩。有些什么部，什么股，还是徒有其名，这自然是自治会的缺点，亦何曾不是学校职教员方面的缺点。我推想其故：一是由于或者同学惯处于被治者地位，故于自治事务，有些漠视；二是由于或者教职员方面惯处于治人者地位，故不知觉间，有些妨害同学自治的发展；三是由于职教员方面，从前未承认自治会事务应与学业成绩一并重视，故未注意常时考察辅导；四是由于此次自治会组织本有些太理想的，只求完备，原有些眼前本只好徒托空言的。说句不自欺的话，这四个月中间，教职员方面初未尝有人，愿以治人者自处，亦很留意考察，补救自己不觉间妨害自治的事。九月二十三日全校教职员会议决定对自治会，极端扶助，只须注意不因放任而流于放荡恣肆。十二月十五日教务会议议决，承认自治会服务，计为学业成绩。我们的意思，很想下学期分一些精力照料这件事，我们想同学方面，亦一定会大大的努力而且要设法，要一洗我所说虚有其名的弊病。所以川南师范学生自治的大希望，是属于将来的。

　　（乙）级任的训育　最初原设斋务处，司管理训育事务，九月七日遵川南道属校长会议议决案，废斋务处，于第十一二三四各班，各设级任教员一人，除担任各该班训育责任以外，于下列事项各人分掌一项：（甲）文件牌告事项；（乙）卫生医药事项；（丙）课务事项；（丁）庶务事项。设级任办事处，每日以两级任值日，后改为一级任值日，值日级任职掌的事务如下：（甲）检查各班寝室习室，宣布各室整洁成绩，并志整洁成绩表；（乙）准备及接洽本日各班行课停课事件；（丙）考核本日各班课程、点到簿、教员考勤簿、学生旷课记簿；（丁）请假销假，查核本日假簿及学生出校入校时间；（戊）督察自习及归寝灭灯。我们由这所列举的事，可见得这级任办公处，是包括教务斋务校务各方面事务，而规定办理各项事务，手续是很精密整肃的，那时候各方面职员，还未到齐，故级任职务极为繁夥，自十一月八日开校长教务主任级任联席会议解决，文件牌告责成文牍员，医药庶务责成庶务员，行课停课考核授课旷课等事，由教务室办理，于是级任的职务大减。我们的意思是盼望级任与各级以积极的训育，所以九月二十三日全校职教员会议议定管理人应以亲厚的朋友态度待学生，注重人格感化，不重强迫的、拘禁的训练。十一月八日会议议定，每周各级任在本级有一小时之谈话。十一月十一日教务会议议决，废止修身一科即以级任谈话为代。谈话之方法材料，俟训育委员会成立议决遵行。现谈话已每周实行，惟训（育）委员会未能成立，训育尚感无具体标准，只各级学生与本级级任感情颇较进步，为略有成绩可言。从前于各室整洁比较，颇为注重，学生迟起，或他项过失，亦多公布其姓名，但废去以往记过办法。过失大的改为禁假，罚课外阅书，作笔记交阅。近来觉得因校舍逼促，禁假之罚，使学生无外出游散机会，仍为不妥，又过失宣布姓名，颇非养廉耻之道，且习为故常，即宣布亦不发生何种影响，故渐不多用。此等方法，我们不能不说近来校内似较从前少点严肃之气，我们相信教育是要“如时雨之化春风”，故于消极裁制，非必要时，不愿轻用，以妨害学生自然的生长。自然我们不能不承认我们积极的训育，颇嫌不甚满意。近来所借以使校内一切不致逾越出轨范的，一半或者是靠同学的信谅，一半亦是靠从前校长的积威，使学生不敢轻犯校中一切规定。我们一方盼望同学更强健，更真诚，不因畏威，乃作好人；一方亦因办事便利不能不于同学有些有伤大体的事，加以严重的限制。（这于十一月二十一日亦经一次联席会议议决，当日开谈话会宣布。）这四个月以内学生方面，形式的整齐，颇有成绩，精神活泼，显著进步，我们所向引为未安的，便是形式整齐，还多是由级任监视的结果，且有时自问，亦不免系为敷衍外观起见。精神活泼的情形，未能普及于全体同学，这一半是因居于这种社会与这种校舍之中，无可如何，但我们总不能不努力更求进步！

　　（丙）学生意见的采访　还有一件有味的，可以公布的，我们于十一月二十八日曾经调查各班同学对于现在规则，觉得是严还是宽。结果：

　　

　　这个调查的结果，规则宽严，恰好的很多，但我们相信这说恰好的自然有些是实在觉得这样，亦必有些人是不曾将规则宽严加以判断，或者亦不免有不愿批评教职员的意思。再便那些说过宽过严，或宽严不当的，亦必有一部人是由于特殊的经验而生这样的感想。但我们究以为有采访同学意见的必要，我们亦常于便谈中征询同学各方面的意见。十二班级任并曾于一次谈话时，该级任同学各自述他的修养上的疾病与疗治方法，又于十一班作文的时候，曾令同学痛快的批评校中级任制与办事处的缺点。后来十一月八日，联席会议议决，级任职务大有改进，即原于此。曾令学生作《自述》文，十四班级任张先生现令学生作日记，每周交阅。最近各级常开级任会，与教职员欢聚畅谈，虽尚未能相忘于无形，究竟情谊较前比较少许多隔阂之弊了。

　　（丁）训育根本大纲的议决　我们虽说关于具体的训育标准，颇感未能确定，但于根本大纲，则已于十一月四日开全校教职员会议，有一番决定。此次全校教育标准如下文：

　　“本校教育以养成品性才能学识完满合用之小学教师，此项教师能为社会负责，与儿童以合理的教育，且同时能从事于各项有益的社会运动为宗旨。”

　　如上文本校既专以养成小学教师及社会教育家为宗旨，所以训育标准定如下文：

　　第一，品性方面特别注意：

　　（一）为作事必要的品性。

　　（二）为作小学教师必要的品性。

　　（三）为作社会运动家必要的品性。

　　故特别注意下列八种德目。

　　（一）诚信，（二）勇毅，（三）勤俭，（四）敬慎，（五）急公，（六）负责，（七）博爱，（八）进取。

　　实际训育方法举数例如下：

　　（一）训话或授课时注意上述八种德目。

　　（二）对于与上述八种德目冲突的行为，绝对不加提倡。

　　（三）注意考察学生个性，对于上述品性有弱点时，劝戒辅进之。

　　第二，才能方面，特别注意使学生成为健全的事业家。故：

　　（一）须敏决。

　　（二）须有计划能力。

　　（三）须善观察环境。

　　（四）善与人协力作事。

　　实际训育方法举数例如下：

　　（一）多使学生练习处理实际事务，如自治会务，及其他课外事务。

　　（二）在课业上及课外事务上，多使学生计划事务。

　　（三）多使学生观察调查与彼等将来事业密切有关之社会状况。

　　（四）多注意学生团体训练，以增进其处群能力。

　　十二月十五日，教务会议对于课外工作，计为学业成绩一案议决案如下：

　　下列之工作，由委托之职教员考核，计为学业成绩。

　　体育会事务

　　童子军事务以上委托考核员谢啸仙

　　贩卖部事务游侣樵

　　图书研究会事务闵德新

　　自治会事务

　　讲演事务

　　夜课学校事务以上恽代英

　　以后发生各项工作，须经教务会议议决承认，始得计为学业成绩。

　　我们这个议案主要目的，在提倡学生认真工作，既不必因工作而虑妨碍学业，亦不容借工作而阴使闲耍。然而我们所以除正课外，不使学生太多从事工作的，因工作较具体而富于兴趣，善于引导他，仍可使与学课生各项关系。如演剧的编剧本，布置剧场，演说的研究心理，研究雄辩，皆是其例。至于脑筋的活泼，办事才能的养成，更有很大关系。我们自然不应加学生强迫的工作太多，妨害他求学的兴趣，但除一部分必须的普遍的工作，所以练习每个学生处群治事至少的能力以外，那些自动的愿意工作的人，我们应当任他自由，而于他工作的成效，加以与学业同等的考察。我们相信上述德目所包含的品性，有些非多与学生活动机会不能养成。现在视学生活动，只是容许的事，终不与学业并重，是不应当的事。在这种情形中，对学生工作，既不加以操行的考察，每每活动之时，恶性根反易于窃发，教职员初不闻问，更背教育原旨。我们盼望自此以后，因我们的觉悟，能为同学谋合当的工作，以为训育的大帮助。

　　二、教务方面

　　（甲）课程时间的增减　在此学期初开学时，因远方敦聘的教师，尚多未到，课程颇不完备，到十月中教师先后到的很多，未到的亦经聘人代理，此时课程照部章加了社会学、童子军，又改各班修身为伦理学。这些加的功课，本来是根据得有理由，但因那时一方为迁就现有教师以增设课程；一方于课程未有全体计划，所以至于上课每周四十小时左右。及十一月逐渐减少课程，社会学暂为搁下，哲学决定不在正课中教授，伦理学以级任谈话为代，于是各班每周功课均只三十四五个小时。至近来改办选科，又因童子军宣誓在即，学生课外有许多工作，练习功课，更减至每周二十七八小时。但功课虽然减少，因各方督促成绩，同学仍多疲于奔命。自然这一小半由于同学从前或者太未受过督促，一小半亦由于我们督促未得其法，不过最大的原因，恐怕还是由于课程繁重枯燥而无一贯的目的，所以不易引起同学兴味。这所以我们主张要减轻教材改办选科。

　　（乙）教务改革的会议　一月四日会校教职员会议讨论全校教育标准，对于教务方面，决定如下文。

　　第一，教材方面

　　甲，特别注意于学生应用的知识，同使其合用而且够用，此所谓应用的知识，包含下之三种：

　　一，能应在校进修本科或别科学业之用的。

　　二，能应将来服务小学教学办事之用的。

　　三，能应将来为社会运动之用的。

　　乙，有关修养的知识，注意引起实行，不偏于学理的讨论。此外常识或略教概要，或指书参考，求不耗费太多时间。

　　第二，教法方面

　　甲，教课务须注意学生切实得益，故应斟酌课本轻重地方，变化活用之，或教师自编讲义。

　　乙，教课务须注意学生全体平均得益，不可只以养成三数优秀学生为足。

　　丙，教课务须请注意学生的发表，“语言发表或文字发表”俾便常知学生真实心得，易于发现错误知识而纠正之，且养成为长于发表力的教师。

　　丁，教师有时即可措之实用的，应特别注意，借以引起学生研究的兴味。

　　戊，特别注意养成学生自学及寻觅搜集参考材料的习惯。已注意搜集小学教材。

　　自十一月十一日后，每周的教务会议，屡议各科教授标准。所议决的：（一）教育学科包含社会学及社会问题、人生哲学、教育原理、儿童学、教育心理、伦理学、教育行政、学校卫生等学科，形而上学、普通心理学不授。（二）生理卫生学科，附带教育公共卫生及医学常识。（三）博物学科于动植矿外，加授地质学。（四）地理注重自然地理；历史注重近世史，特别注重西洋近世史，不授东亚史。（五）法制经济改公民科。（六）体育每日加早操，逐渐废止兵士操，此议现已实行。此外争议未决的：（一）数学三年教毕案，（二）国文第五年不再教授案，（三）英文第四五年不教授案。又各科教授标准，均未议决定。因上面的争议，又因现第十二三班，已在本科二三年级，课程不加改革，不便督促成效。十二月九日由教务室规定十三班课程改革案未决，十五日继续讨论，乃决如下文：（一）将来教育为必修。（二）国文、音乐、游戏、体操各年级均有一定分量为必修。（三）史地、博物、理化、生理、商业、农业、童子军、手工、图画、英文、数学均有一定分量为必修。（四）另于必修程度以外分选修课三组。甲组为国文、历史、地理；乙组为数学、理化、博物；丙组为手工、图画、音乐、游戏、童子军。学生选习至少一组至多二组。（五）必修程度外，英文为自由选修科。

　　照上议决定预科无选修科。

　　现十二班课程每周国文四点；历史、地理、博物、理化、商业、体操、游戏、数学、童子军各二点；音乐、手工、图画各一点；教育三点，共二十六点。选修甲组加国文三点；选修乙组加数学四点，减必修数学二点；选修丙组，加手工、图画四点，减必修手工、图画各一点，外自由选习英文四点。

　　现十三班课程规定，必修科每周国文四点，历史、地理、博物、理化、生理、体操、游戏、童子军、数学各二点，音乐、手工、图画各一点，教育三点，共二十六点，选修课同十二班。

　　此议本拟于十九日起实行，但因尚有许多待商议预备的事件，俟复议后，再斟酌实行。

　　以上是说对于旧有班次迁就办理之法，至于各选修科必修科时间，全盘计划教授的，究竟标准现尚待拟定。大致旧有班次约须俟明年秋季，各科必修之分量次第习完，即遵前议分为三组。此次十二三班选习，甲组的特多，是否有些出于偷惰心理，如何能切实督促，使与乙丙两组同一奋勉，这亦是实行选科以前，待商酌的问题。

　　（丙）现在学校的督促　十一月十八日，教务会议议决如下文：

　　（一）各科教师对于所任各班课程备“学生学业考察簿”一本，以备平日记录各个学生考问成绩，学习勤惰，俟本期末依据所记酌给平均分数，报告于教务处。“以后每学期报告二次。”

　　（二）各科成绩分数，以学期考试居三分之一，平日平均分数居三分之二计算。

　　（三）学生有三科以上成绩分数不及格者，不得升级。

　　（四）学生课外得随时随地向教师质疑，如未见教师，并得留字陈述，以备召询。

　　（五）教师指定学生课外工作者须商询或报告该班级任，以便自习时考核，且免学生课外工作过于繁重。

　　（六）学生在上课时，严禁看课外书籍，自习时禁看小说。又会议及教师监督自习，因觉对于同学过形拘束，未得多数同意。

　　（丁）体育的注重　自成立体育会以后，“足球”“乒乓”“技击”各种，渐次成立，并各举行大操一次。本期原聘有体育教员，未能到校，幸童子军教员谢先生热心异常，分队指导，不遗余力。又早操童子军方面，颇有进步。

　　（戊）研究会的成立　图画教员闵先生，创图画研究会，入会共八十余人，现成立未久，气象颇佳，教师学生亦间有讲演，只惜正式的学术讲演会、辩论会及其他种种，还没有时间倡办。

　　此外自然可说的还很多，或者太耽搁读者的光阴了，亦不好只顾多说我们自己的好，我自己已经做了一些批评，但人总是看不见自己的。还望读者切实批评才好，我们不敢说是什么新教育家，只自信肯试验，肯反省改过，这一点上的精神，或者有万分之一的像新教育家罢了。

　　（这篇文字，曾登川南师范月刊，因印刷关系，错脱不少，所以整理一下，再在这里发表一次。）

　　载《中华教育界》第十一卷第十期

　　署名：恽代英

　　(1)这篇文章曾载川南师范月刊，后经恽代英重新整理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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