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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一七年六月五日)

  彼多欲之人乎?彼多愁之人乎?彼凶很而好争斗之人乎?盖一听余言。余今告君等以生活之方法。言生活之方法,君等似应无不知也。虽然,此所言或不为君等所知。

  世固有言简单生活者,亦有言强有力生活者,此固皆著名学说,亦颠扑不破之学说也。然于此有一说焉。其价值尚远在此上。不独为一种生活方法,且为一种人生哲学。是何耶?曰,惟乐天生活是。

  乐天生活者,游戏之生活也,自由之生活也,真正之生活也。凡居于乐天生活境界外者,不能知生活之真意义。世人虽有以其争斗或悲惨的失望,谓为真正之生活者。然无论何人决无为悲惨,为失望,为困难,为烦恼,为忧虑,为痛苦而生活之理。虽人类能各以其偏见重视此等境界,然目此等境界为真正生活,决不能也。真正生活者,吾人真生活于其中之生活,即快乐之生活是也,幸福之生活是也,蓬勃而有生气之生活是也。总而言之,乐天生活是也。苟非乐天生活,不但不可以为真正生活,且有时为生活或健康之仇敌。盖此等生活,常有害于人之生活力,所谓忧能损人,是其例也。

  反之,快乐即为人之生活力,即为人生一切事业之动力。故乐天生活,能使人活泼强健,常保少壮之境,且其心身俱为合度强健之发达。总之,能使人之生活进于较良善之途。

  古时清教徒以惩忿窒欲为高,故以为非屏绝一切快乐不能入天堂。虽然,彼固屏绝一切快乐矣,彼已入天堂否乎?吾固不能知,吾固不能信。以吾所知,彼骨已朽矣,入天堂则尚未也。

  就生物学言之,快乐为人类必需要之物,此固一严重之问题也。凡欲求最良善之生活者,舍快乐无他法。然人果如何而后快乐乎?必有健康之身体,新鲜之血质,纯洁之头脑,明朗之目光,开展之心胸,清洁之养气。而尤要者,须有快乐之精神与笑。

  古语云,笑者逾肥。此语之留传,不知几千年矣。其中大有理存。夫肥者,非身体必需之状况也,然古人所谓肥,亦非必真指肥胖而言,但用以为茁壮健康而富于消化力之代名词。盖好笑者,常为完全健康之人,而不好笑者,常为不健康之辈。即此语之所由来,亦可以证此语之不谬也。

  笑之为物,苟加以严重之讨论,似为可笑之事。然苟笑不为严重之事,则何故不轻于一笑。笑固不可完全视为不严重之事也。笑者,生命重要之部分。凡欲得正当合度健康的发达者,笑之次数愈多愈妙。笑者,使吾人为人类,且以证明吾人之为人类者也。虽长耳低眉,斜眼大口,黑牙歪鼻,百丑毕集之人,苟知所以笑之道,苟其笑能由心中发出,毫不掩饰,不难使他人引之为良友。否则他人将不视之为人类矣。笑之为用,岂不大哉。

  在今日世界,悲惨之生活问题,能使人神经扰乱,非设法调剂之,将不复成为人境。然就文明之趋向言之,文明愈进化,此等悲惨之生活范围愈扩张,吾人果设何法调剂之乎?吾人所筹谋调剂之方法,无虑数百种其中有有益者,亦有无益或反有害者。要之,皆徒劳耳。最良善最完全而又最简单之方法惟笑。笑能救脑筋疲乏,救神经扰乱,救近世文明之一切迫促。故世界需笑之地甚多,而世之善笑者愈少,岂吾等精神方面已衰老耶,吾人已为腐败而无生气之人类耶,或吾等大自矜持耶,抑吾等固愚拙而不善笑耶。

  凡人笑时,其身体舒畅,脑筋与神经均得休息。故凡笑后,精神必觉爽快也。笑与哭,皆有调剂之作用。妇人感情奋兴,精神觉受不可忍受之痛苦时,常藉哭以发扬其抑郁。哭后精神亦觉清爽。盖哭之调剂作用,亦能使精神还于合宜之态度也。

  哭虽与笑同一有调剂之作用,然致哭之烦恼,乃使灵魂破裂或衰亡之物。致笑之快乐,则使人振奋强壮之物。故笑为世界最大最有势力之动力,人人皆当具有之而保守之者也。

  大笑之效益,又不独仅可以此数方面证明之。即就生理上言,笑为直接由腹膈膜所生之痉挛作用其效力之及于身体下部者,直与所谓下部的体操无异,且为一种最良无上之体操。故苟能尽其量而大笑常笑者,即恃此而求身体下部之强健,已如操左券矣。

  其较笑为尤要者,为与笑同时发生之精神上的快乐。夫严肃不可以为德行也。虽为自治起见,有时不可不勉强严肃。然勉强既久,必不可不有快乐的感情以调剂之。不然,则严肃不但为无价值之行为,且直有害于人生矣。

  吾人之笑,当以小儿为师。小儿之笑,天真烂漫之笑也。彼终日以假面目向人,以善于伪笑冷笑为能者,所谓作伪心劳日拙。此等之笑,安有效益可言。

  君等岂不复记忆笑之方法乎?君等今日岂较二十岁以前,已渐不多笑乎?君等之笑,每日几次。多笑乎少笑乎?常笑乎?不常笑乎?或竟终日不笑乎?如终日不笑,尚不如终日不食之为得也。君等尝自养一笑癖乎?如未有笑癖,速养成之,此大有益事也。

  吾于不多时前,尝有一谬误之自觉心。以为不压制吾自由畅快的笑之冲动,不貌为深稳庄重者,他人必以吾为愚。自今思之,使吾强抑吾活泼的天机,压抑吾快乐的感情,扫除吾一切有益于健康的要素,以求免他人之以吾为愚。虽免他人之以吾为愚矣,吾无异乃真成一愚人。

  吾意吾此等之谬误,百人中必有九十九又十分之七人,皆同一犯之。吾此文之作,盖有不得已也。

  试思吾人在剧场观滑稽剧曲,或活动影戏时,吾人当自矜高贵,以不一动其快乐之感情为尚乎?必不然矣。吾人当与优伶表同情,尽力为自由畅快之欢笑。虽其可笑之程度,未必与吾之笑相称,亦非吾人所计也。

  吾闻妇女不好天然之笑,而好矫揉做作之笑。以天然之笑为不美也。然就事实上言之,天下之美,莫过于天然之笑,即由个人快感直接发出不可掩饰的笑。盖惟此等之笑,能表明个人真正之灵魂。亦惟此等之笑,能使丑者化妍,可憎者化为可爱也。如矫揉做作之笑,则敌意之笑,非朋情之笑矣。如有此等之笑癖,速革除之。

  世人以多笑有碍于尊严之身分,不知身分者,生于个人之品性,依对于生活之态度,与正直、能力、信实、自治、德行及其他为人之道以定之。所谓个人之真价值也。故身分者,非坚忍之谓,非勉强之谓,非顽固严厉愚蠢之谓。无其品性,虽矜饰无益。如有其品性矣,虽笑何损,虽大笑虽常笑何损。试观林肯,试观爱迭生。是其明证矣。

  进言笑之法。笑之法以启沃快乐之精神为最要。笑非可贵,所以致笑之快乐精神可贵也。具有快乐精神者,无在不有发笑之机会。吾人每觉有无可自然发笑之地者,盖由吾人常压抑此快乐精神所致。吾人今后当反其道以救治之。

  人不能以其志愿而自由笑乐者,非完全能自治之人也。天下岂有名为自治而不能自由决其笑乐之态度者乎。

  人当自置其身体于易发笑之地位,且当自寻可笑之事物,至觉凡物皆可笑之时为止。此等之笑,虽有时似近于勉强做作,然不久即进于自然。如对镜而笑,渐露其齿,渐张其口,能接续此等运动,至数分钟之久,无论何人必狂笑而不能自止矣。

  尤有益之笑的方法,先尽量呼吸空气,张臂拍掌,以痉挛之状发大笑声曰:哈!哈!此法应用生理学原理。吾常闻芝加哥某医院曾实行之,殊大有效益也。笑为最传染之物,故此法在广众中行之,虽他人初见者,必觉其可笑,然未几即与之偕笑而不止。如此不独能引起他人之笑,即自己快乐之程度亦愈加增,笑之时间亦愈延长,为计最得。然如羞怯者不敢于广众中行此法,则在私室中或往森林中行之亦可。

  天下之事物,可笑者甚多。而事物之愈粗俗者,可笑愈甚。吾人所以不笑者,大抵受谬误之自觉之毒也。吾人能克治此等自觉,其余问题,迎刃而解。

  快乐之精神,少年之精神也。欲保存少年之活泼康健,以保存少年之精神为要。如精神老矣,而欲身体之不老,不亦难乎。三弗边纳Sauford Bennett年七十而愈少,亦受快乐生活之赐与笑之能力耳。

  载《妇女杂志》第三卷第六号

  署名:Carl Elston William(一名乐天生活)原著,恽代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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