恽代英·民国八年十月日记(3)

十月日记(3)

　　二十一日　星期二

　　上课：英文，四班、五班、七班。四班文法未预备，殊为可愧。作《与黄胜白先生论中学体育》，成。略作《做事与结会》。阅《科学方法讲义》、《思想自由史》及《德国现状新闻》。与沅蘅师谈读英文事。与修平、楚生谈住学校之利弊。开会讨论《教育旬刊》事。绍虞来商九班课务。

　　世界的根本改造。

　　人家说我是过激派。其实，我很可惜俄国过激派的大试验不立根本于共产主义的上面，而立他于集产主义上面，以至用力多，成功少，结果或者还不免失败。这岂非大失着吗？我还有一件可惜的事，停战的时候，竟至德奥是无条件降服，以致协约国人民被战胜的虚憍之气所乘，忘记了世界根本改造的大业，教几个政治上的野心家操纵和局，又种下了未来世界的恶果。然而，世界的根本改造是无希望的事么？有希望！而且可以决定不久便会实现出来。实在一般冬烘先生，他以为这是玄想，是根本便错了。这理想是应人类的需要而生，这其实便是人类呼吁的音浪。他要求急切了，一天实现出来，自然不是稀奇的事。

　　我问修平物价增高与生活程度增高有无限止。他说，物价增高是由于供不应求；生活程度增高是由于物价增高。物价增高同工价增高是彼此互相促成的事。物价长，工人因为生活的需要而增价。工人增价，物价又照这比例长起来。所以，这是永无限止的事。果然如他所说，生活程度既只一天天高起来，中等社会、下等社会自然压迫一天天大，他们为生活的原故，不能不要求改造世界，这是很容易看见的。

　　现在罢工的风潮，一天天扩大了。听说法国工人，并有不因生活要求而罢工，而因娱乐的要求而罢工的。他们把加的薪工去宿娼，饮酒。然而，这亦不是希奇事。现在他既知道资本家的资产是来得不正当的，他们因此亦想用强力分些来，大家沾点光。这种罢工，自然不是可赞成的，然而强盗打强盗的劫，亦用不着我们下什么批评。社会上一切纠纷的事，其实虽似乎无从解决，亦似乎无法遏制，究竟亦没几大不了的事。只要能破除私产制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自由工作，废除金钱，便一齐解决了。这种主义，等过激派失败了以后，当更有价值呢。

　　二十二日　星期三

　　上课：英文，四班、五班、七班。作《做事与结会》。各班代表来商退膳费事及体育事。与成章言，劝其少忧虑。

　　二十三日　星期四

　　英文，四班二时，五班二时，七班一时。偕余庆至青年会，为寄宿事。回时买帐簿一本，誊分柱去年帐，已完一半。阅《时事新报》。

　　伯平言，彼近日颇烦闷，正在酝酿变化。窥其思想，亦改变甚多矣。雄五谈该班英文，其建谋颇为可行，而有益于同班。

　　二十四日　星期五

　　英文：四班，五班，七班。阅《时事新报》及《建设》。教茂功英文。写致鹏九、长青、韵声、幼桢信，并寄本校各出版物。接刘范祥君从法国来信，真有“有朋自远方来”之乐，惟所奖未免自愧。我立志做人，最近一二年事耳。与楚生谈校事。

　　上面是刘范祥君来信所贴的印花，特留以为纪念。他很赞我注重职业问题，想在湖北提倡留法工读事，托我卖两种书。一为《旅欧教育运动》，已由巴黎中华印字局寄我五十册，俟我回信再寄五十册。每册连邮费二佛郎半。此书讲勤工俭学会缘起及勤工俭学的方法。卖不完的，一年半年后可退还他。一为李石曾著《法兰西教育》，叙法国教育制度很详尽，已由李先生同刘君与信，介绍我向上海通运公司周佩箴先生索一百分[份]，书价连邮费六折出售，售后抽出从上海至汉口邮费，余寄刘君。

　　刘君通信处（即中国华侨协社）

　　LiouFianSien信封面须写中国姓名39RuedelaPointeLa Garenne-Colombes（Seine）France

　　〔法国（塞那）鸽子窝海角路39号刘范祥〕通运公司通信处

　　CieChinoiseTonying410HankowRoadShanghai

　　〔上海汉口路410号中国通运公司〕

　　二十五日　星期六

　　英文：四班，五班，七班。演说，九班改训话。阅《时事新报》。改订课单。写致王若愚信。与成章封寄各处旬刊。偕仲清至其家，伯文之女周岁也。

　　二十六日　星期日

　　订课单。阅《时事新报》。到抱冰堂与仁社同人谈话。回校预备功课。记日记。

　　若愚说，杜威现在亦成了中国的偶像，因为差不多我国人对于他的话没有批评，只有承受。这话实在很有道理。又说，团体活动可从结小团体起，这种小团体不要什么精密完备的章程，便订了的章程，亦还随时可以斟酌改变。这所说，恰如互助社的办法。

　　通俗夜学开学，只有八人，陈治平君颇有怯意。其实，这种起头亦要算很好的。启智图书室开办的时候，有好多天没一个人进去看，只我们朋友几个人在里面玩，现在成效怎么样呢？所以，凡事开始都是如此。先打闹台开场便热闹的，只有戏园子里是这样。

　　通俗夜学所用之书，若就国民学校的书，因文字多系儿童口吻，颇不合成人心理，一、且对于成人需要的知识，亦不能给他稍快些的供给，二、由这两层看，通俗教育的书，倒不可不另编制。

　　二十七日　星期一

　　英文：四班，五班，七班。王若愚君来校，因介绍入[少年]中国学会，并请其演讲“动的训练”。与吉珊等谈活动之可能及其必要，并谈通俗夜学之希望。

　　修平问课堂内调剂优等生劣等生的方法。景陶说，可以各个训练。我说，须要用自学法，不然各个训练亦是一句空话。依我的经验，复习的考问最好是须有引起思想的力量，但是不可太难，那便优等生有所用心，劣等生亦赶得上他用心求进步的可能度。至于讲解的时光，移以备自学的问询，虽似麻烦一点，于学生益处大多了。因为讲解的注入，无论你口齿如何清楚，趣味如何浓富，然而要五、六十个人，五、六十分钟一下亦不打野，简直是做不到的事。依我考察出来注入的传授，许多用心的学生一样不能承受，所以，一定是要改革。

　　我曾在第九班实验过了，觉得改革的成效比旧法强十倍。不过，同学自己大半并不觉得他们吃死了旧法的亏，却肯各安天命，便得了新法的益，亦仍然不能不有许多疑惑。人情的迷惑，简直无法可说，无理可喻。我们只可一切不管，照应做的做而已。

　　二十八日　星期二

　　英文：四班、五班、七班练习。十班演说一，告以若愚之演说优劣点，并言，校务之改进若能以信心缓以时日，必能有效。不然，即对校务有改革之要求，亦宜有计画有系统。记日记。与张嗣杰君等谈交友之必要。

　　二十九日　星期三

　　改《新声》稿。作《我们心目中的孔子》，成。五班考试有二弊：（一）多问无关的问题。（二）好耳语窃视他人。英文：四班、五班、七班。舌旁溃烂，说话不甚方便，勉强上堂。回家吃饭。阅《时事新报》。至校，阅英文试卷，未完，携回家阅之。

　　为什么要私产制度？

　　人家说，私产制度不可废除，一是私产为人类勤惰的结果，二是废了私产，人类便都会不勤奋了。姑且把第二层放下。就第一层说，比方我的家庭，怪我不勤奋么？怪我父亲不勤奋么？然而，以这样的结果，一个兄弟的学费还时时费筹处。我父亲决不是没能干做事，而且决然勤慎可靠。然而，在这种制度下，却没有机缘，便寻不着事干。这是私产制度劝勤么？我看他简直有些教勤慎的人失望。我这并不是有感于家况而说这话，不过就最近最显明的事举一个例而已。普通人总以为富系勤劳智慧的结果。其实，无论承受遗产的多懒而且愚，即那白手起家的，亦多奸智蛮力掠夺压迫他人所得的结果。工人的勤劳，学者的智慧，未必比讼棍牙侩还不如。然而，工人与学者每每不能自给。又试看天下的富人，有几个真正是勤劳智慧，用正当法子求来的？由这便可知私产制度完全不是勤惰的结果。至于废私产人类便不勤奋，则由于不知人类有劳动的本性，越在自由工作时代显现越完全。人类不但喜欢工作，而且喜欢有条理的工作。我们通常有几天没有做事，人便觉得烦闷。做事没有系统，没有条理，心中亦不畅快。这是人类的本性，不关于私产制度之存废。譬如，小孩子初无赚钱的希望，然而做有目的的游戏，总比无目的的游戏高兴些。又如，我们在无赚钱的关系时，好整理户内书物。这都证明人类有整理一切的习惯。有人怕自由工作，人类便不做事，或不肯把一事有始有卒的做好，这完全是无理由的恐慌。

　　三十日　星期四

　　英文：五班，因舌烂，讲书人极吃亏，以后遂请假。为五班记载分数，并考试成绩。回家阅《时事新报》。作《自学辅导主义的实验谈》，约六千言，而未尽。至校，稍徘徊，出，在街上散步而回。

　　三十一日　星期五

　　至校。舌病仍请假，为《教育旬刊》作介绍出版物稿及定面子格式。回，阅《时事新报》。作《自学辅导主义的实验谈》，又略三千言而完。至校，遇子孚，即至希葛处，偕兰轩、成章至家吃面。至校，招呼发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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