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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五年十一月(1)


  十一月二日晴

  赴鼎老生日宴。枕上成几句寿诗:

  俯仰无惭一点元,荣期修证溯渊源。

  乐山乐水清如此,名相名医道自尊。

  得自天才成大寿,善为治不在多言。

  傲霜菊对须眉古,百万边氓为负暄。

  读沈钧儒《寥寥集》,寥寥百余首,处处见此老之仁笃义烈,录《新蚕豆》、《影》如下(原诗略——编者注)。

  读《红军长征记》完。

  三七年总政发起写长征记,各人就所记忆写出,本书编印约三十多万字,读之如温旧游,颇增记忆。

  没有一篇总的记述——总的记述当然难,毛主席说过:“最好我来执笔!”毛主席没功夫,隔了十年,也许不能全记忆,恐终久是缺文。

  战斗员的勇敢,炊事员的忠实,使我永远难忘。很多危险战役,不是战斗员异常英勇,不可能击破。炊事员挑着担子跑,到宿营地,别人睡,炊事员要搞饭搞菜,搞柴水,几小时内煮两顿饭。

  十一月三日晴

  接电影团寄来照片大小四张。夜得信,刘丕基先生病危。

  景林自子长来信,提到几件事:

  一、植棉:上边布置子长植二万五千亩,县上硬摊派了二万一千亩,实下种一万一千亩,出苗只三千多亩,苗还不足。

  如让人民自愿,估计一万五千亩可完成,务得也要好。

  买棉籽八万斤,每斤合四合米,因搬运损失到农民手中合四合半米,县府因买籽借仓库一百五十石米,公盐贷金五百万元,现收回外还欠米六十多石,款二百余万元。

  棉籽按米价折钱交的,因米涨价,补钱一次,又涨价,又补钱一次,但米还上涨,要第三次补钱,老百姓说:“买了一次籽,还不完的账”。县府因此不敢再要了,赔了十一石米。

  调剂棉地费了很大力。

  二、种荞麦:边府训令大量种荞麦,两次到安塞白庙山集化子坪集买荞麦种,都是建厅有令统买,挡回了。后接建厅专署令真武洞有二百五十石荞种,要县府动员去驮,动员了四百多牲口去,结果没有,空驴而返,跌死四个驴,又各乡摊钱赔驴,还有……

  三、买鞋:财厅令买单鞋,每双一万五至两万,后来减价为万——万五,及老百姓做又不要了。

  四、动员玉甘泉割庄稼。

  五、……

  这里看出一个道理。为啥替老百姓谋利益,反而成了老百姓负担?工作人员费了苦心,赚来的是老百姓埋怨?问题也颇简单:

  干涉与自流。经济事业在先造条件,条件有了,就会前进。我们的错误,就在条件没有或尚未成熟时急于求成。“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不是某些人愿去干涉,为怕背“自流”名义,只好硬派。

  需要与自愿。不少人对这几个字弄不清楚。有的连公粮都不敢催了,说要自愿,有的不把需要与自愿联起来。有的不把需要、自愿和当前条件联起来。

  十一月四日晴

  患食积

  少食饥来多食积,肠胃无能我恨他。砂仁嚼罢兼摩腹,苦忆长征蛮子茶。

  陈怀龙同志来谈:一、审干时受了些委屈;二、疑组织上不信任;三、私人生活组织上欠照顾。当向他讲了些道理,并介绍去民政厅干部科解决。

  组织是自己的,组织不健强,组织的各个人都有责任,不可拿个人与组织对立。

  在共产主义事业的大海中,任何个人的功劳都算不了什么,值不得自负,在踏着千千万万革命同志牺牲的血迹上,应该悲哀,更不宜自负。

  但如站在组织上,又应该顾到各个同志的历史及其生活。因为他们还是人,不是超人。

  十一月五日晴

  下午参加交际处成立战犯调查委员会,晚看电影——《虹》。

  中苏条约(略——编者注)。

  十一月六日晴

  晚参加交际处鸡尾酒会。

  十一月七日晴

  大众是聪明的,也是愚笨的。我们大处聪明小处蠢。要治国,就要学聪明一些。军事我们学得较聪明。经验多,逼出来的。这次自卫战,阎锡山三万八千多人,只逃去二千多;胡宗南七万人,只走掉三二千人,打得激烈,也打得艺术。

  下午开群众庆祝大会,会场警卫不准人自由退会,是秩序上小小缺点,上万人的露天会,不少人来看热闹,不是听讲话,也听不到。热闹看够了,为啥不准走。

  十一月九日阴

  下午参加党组会。

  今天把《西线无战事》看完。这是一部很好的小说。

  不钻入人的生活的深处,不能写小说,要多懂点社会情况,人情世故,宜多看小说。

  十一月十日阴

  国民党政府是合法的,国际承认他,全国也承认他,我们也逼得不能不承认他。

  国民党政府是僭立的,他自己以国民党的代表大会代替国民大会,蒋介石是只八十三个公民举手当主席的。莫索里尼还有国会,法西斯会议或法西斯头子制的法,还要法西斯国会照例通过一下。国民党连这个都没有,合甚么法?然而国民党政府居然以合法闻。

  十八年前,革命旗帜是推翻地主豪绅的封建政府,建立工农民主专政政府,和以前护国护法的战争全然不同。在革命内容上充实得多,但另一方面把国民党篡窃的罪恶轻轻放过了。革命者自己说是非法的,自然反革命政府是合法的了。这里不是讲合法与非法,而是讲革命与反革命。抗战后我们提出联合政府口号,但也不能不承认国民党现实的存在,给了国民党一个便宜。

  国民党做贼心虚,知其所谓合法的虚假性,因此一面高唱政令军令统一的合法法宝,一面急要召开其包办的国民大会,通过其独裁宪法,到了那时,他更振振有词,推翻他更不容易。

  上了一回当,再不可能上第二回当!革命的人民呵!

  十一月十三日晴

  人类智慧由历史积累而来,个人的创造,小得可怜。而且其创造也必然根据历史的经验,凭空的创造,不可能也不会有。有这样的人,对于昨天的中国“漆黑一团”,今天的中国“若明若暗”,各种常识知道很少,于是有的自以为创获,不知前人不仅已有且已经批判过了,有的强调今天特殊情形,蔑视过去经验,不知在这一经验上,过去的还适用。教条主义该反对,是反对其为教条。不是说最好是一无所知,自我独创,才是好的。

  十一月十五日晴

  晚参加王家坪欢送阿洛夫松平同志回国宴。回看《官逼民反》晚会。

  昨天往桥儿沟,参加冼星海同志追悼会,我送的挽联:修文郎忽归天上,广陵散长在人间。

  接续范亭同志信,送有野百合,诗一首:

  当道豺狼何应钦,将军第一你无能。见了敌人不敢咬,专门会咬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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