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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多疾病思田里”


  谢老重视法制建设,希望各方面都有法可依,他认为要制定森林保护法,有个时期还为此大声疾呼过。这是由他家乡的树引起的。

  谢老阔别家乡三十多年,他爱家乡,离开越久,思念越深,经常关注着家乡的建设。他写过一首小诗赞美家乡:“家乡好,屋小入山深,河里水清堪洗脚,门前树大好遮荫,六月冷冰冰。”这几句诗,家乡的老人几乎人人皆知。谢老对森林有特殊的感情,他深知森林同农业的密切关系,绿树常青,不仅风景优美,耕田作地也可“水旱无忧”。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经常谈起孩提时的情景。他说:我从小喜欢森林树木。不论雨天雪天,总要到树下玩玩,还爱爬树,有几株树爬熟了,至今还能记得树的模样。有一年,船厂老板用九块光洋煽动我父亲卖给他一株大樟树,我很不高兴。砍树那天,正值大雷雨,那时我已知道做诗了,写了一首送树的诗,诗中有两句:“儿时伴我山中雨,一去即惊天外雷。”当接到家乡宁乡县干部来信,得知一九五八年家乡修了小水利,修了路,水稻增产,生猪、渔业大发展时,他很高兴,写了“闻道故乡河改道,乘舟归去看蔬鱼”的诗句,在这个时期,他出于对人民的创造精神的尊重,对革命事业飞速发展的喜悦,曾写过不少歌颂家乡变化的诗文,但他没有想到,回到家乡见到的是另外一幅景象,引起的是另一种诗情。

  一九六〇年,宁乡县委偶然得知谢老准备回老家看看,考虑到公路到他家门口尚有一小段没修通,谢老年纪大了,行走不方便,便发动群众用几个晚上把它接通了。谢老到家知道后,非常不安,他严肃批评干部:“为什么要为我专修一节路,为何不为出入不便的群众多搭几座桥呢?本来,谢老想回故乡住几天,随便看看谈谈,没想到屋子里站了几个穿白衣服的招待员,吃饭有四桌人。听说别的公社也准备了饭,谢老生气地说:“好象谢胡子是个‘有底洞’(湖南话,即无底洞的意思),可以吃个不停。”只呆了两个小时,便匆匆走了。后来,他又特地写信给宁乡县委的一位负责同志,批评这种做法。信上说:“修车路,不是对我的尊敬,而是对我的不尊敬,使人民看了,要说谢胡子是个官,是个架子很大的官。”他也作了自我批评:“也怪自己事先没有严格说清楚。”

  他听说家乡粮食连续两年减产,山上光秃秃的,社员没得吃,仓里空荡荡的,心情很沉重。他想了解生猪、渔业生产的情况,干部们领他去看“十里猪场”和渔业高产的样板,一天,在流沙河参观养鱼时,他看到一个台罾(一种鱼网)一下水就有百二三十斤,他当场指出:“这样多的鱼还不挤死呀?”旁边一位同志还说:“不会,公社办公所在地的那一口塘,每年可出一万斤鱼。”谢老见这位同志当面扯谎,不给情面,当面拆穿:“我是那个地方的人,这根本不可能的事。”那位同志面红耳赤,十分尴尬。谢老又问身边的干部:“你们是不是把几口塘的鱼放到一起,专供参观的呀?”一些干部兴冲冲地向他汇报全县准备大力发展养猪,计划从今年的八十五头增加到二百万头时,谢老立即指出:“这听来有点荒唐,人都没得吃,哪儿来这么多饲料喂猪!”给这些头脑发热、膨胀的干部浇了一盆冷水。他看到,为了大办钢铁,农村出现了大砍滥伐树木的现象,千年的珍贵树木被毁掉了,甚至连油桐也有被砍的。他记忆中的那几株大树自然也不见了,顿时觉得象失去了老朋友一样难过。树木被砍光,水土大量流失,加上天灾,每亩地只收几十斤。“风景优美”不美了,“水旱无忧”有忧了。假话多了,粮食少了,干部办了不少违背人民意愿的蠢事,他为此长久不安。一个大半辈子为了人民的幸福而南北转战,双鬓如霜的老革命家,看到这种情景,能不心痛欲碎吗!他对身边的子女感慨地说:“有这样两句唐诗:‘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诗中的第一句倒有点象我现在的心情:人老了,身体不健康,应该退休还乡了;现在人民还有不能安生的,我们每月却领高工资,这都是人民给的,不能不感到惭愧。”

  从宁乡回到北京后,他亲笔写过多次信寄给宁乡县各级干部,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教育干部不要讲假话,讲假话害人害己也害了国家。“你们曾经爱听假话,现在是不是群众就敢向你们说真话?除非你们向群众做过多次检讨,群众认为你们是自己人,才敢对你们说真话。”他提醒干部,生产已经遭到严重破坏,恢复生产要有个长远的打算,三头两天是不成的。希望经常把生产情况和群众生活情况写信告诉他,越详细越好,要实在,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有个时期,他特别关心湖南乡下修池塘用的天心竹解决了没有。在给家乡干部的信件中说:“我听说有些池塘‘天心’坏了,没有竹子换,积不满水,影响灌溉,这是个大问题。‘小孩要娘,种地要塘’,湖南农村是靠池塘储水的,老农都知道塘水不只可以防旱灌溉,塘泥还可以做肥料,这是其他水利工程所代替不了的。”

  他怎么知道修塘没有天心竹的呢?是彭德怀告诉他的。

  一九六一年秋天,谢老视察长沙,住在陈家山县委招待所。彭德怀也住在这里。那年月,不少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和大家可以理解的原因,已经远远地躲开这位从庐山下来的“老总”了。一天晚饭后,谢老叫林秘书陪他去看望彭德怀。彭德怀听见谢老的声音,高兴地迎了出来。一见面,两位老战友紧紧地拉着手。谢老关切地问道:“老总,身体还好吗?”彭老总深情地回答:“好,好,谢老年纪大了,还敢来看我,我是有‘病’的人啊!”谢老说,“我就是来看‘病’人的。”彭老总既感激又伤情,他俩坐在椅子上促膝谈心,谈到家乡人民吃不饱,穿不暖的情景时,两位老人深为忧虑,谢老谈到回家乡看到的不快情景,彭老总更是感慨万端,他焦虑地说:“大炼钢铁,竹子全砍光了,现在连修池塘用的天心竹也找不到了,结果塘水漏光了。干旱,庄稼收成非常不好,人民有什么办法不挨饿?”彭老总越说越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慷慨激昂地谴责这种错误、幼稚的做法。谢老本来是从不易发急的,这天也很激动,说:“你的看法是对的。这样搞法真不行!”

  回来,他给宁乡县委、公社、大队的负责人写信,都特别提出要迅速解决“天心竹”的问题。

  有一天,谢老听中央信访局的副局长陈永清说南竹山里还保留了一些竹子,很高兴,也有点奇怪,问:“用什么办法把竹子保留下来的?”陈永清告诉他,是一个老农阻挡,不让砍,谁去砍,他就说:“你们要砍竹子,先砍了我。”人家看他这个样子,也就不敢砍了。谢老听后,对这位老农很是尊敬,为此写了一首诗:

  老农以命保琅玕,爱社抚凤不等闲,
  愧杀县乡诸干部,春深来看笋斑斓。

  这次视察,看到种种不景气的现状,谢老思绪万千,曾为此给当时的湖南省委书记写了一封信:

  “……杜甫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他因自己“草堂”被风吹倒,而想到天下寒士,我们则因自己住好房子而想到没房子住或不够住的九洲男妇,用意是一样的。

  “李白的‘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是说坏人作怪,下情不能上达。即现在说的‘封锁消息’,打击反映情况的人。浮云变成了黑云。黑云大体被吹散了,但‘浮云’还是有的,不在这个角落,就在那个角落,而且不能很快扫尽,应常常警惕。……”

  这封信不长,但老人关怀人民的疾苦、盼望人民幸福的拳拳之心跃然纸上。

  一九六二年,林业部把林业十八条和个省会议纪要送给谢老,他认真地阅后,一连给林业部党组写了三封信。信中详细地谈到滥伐森林的情况。他说:“我的家乡——湖南宁乡,以前有不少大树,有人告诉我,现全县只存有三棵大树,这就使得读过‘故国乔木’的书的我很伤心。‘大树清泉俱已杳,只留情景在心头。’”他说:“林业部门注意了国家需要的木材,这是主要的,但还要注意到民用木材的需要。现在用的烧的,大感困难,我听到有些地方找不到竹子做‘天心’,找不到棕打绳子,甚至连做筷子的竹子都难找,更不要说其他建筑材料。”他建议:要大力激发全体人民热爱林业,为了生产,为了生活,为了现在,也为了子孙;要动员全体人民参加植树护林运动,不论是全民所有、集体所有或个人所有;要推广速生林的栽种技术,不能只看报表,要实地察看;要千方百计节约薪炭和用材。

  他亲自给报刊撰写诗文,提倡“大兴植树之风”、“要爱幼木如孩子、爱老树如老人”。他认为老百姓是喜欢这样办的,只要党政方面加以提倡、保证,定然能办到。

  谢老在担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期间,我国当时虽然还没有一部成文的《民法》、《刑法》和《诉讼法》,但他能较好地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指导原则,同我国各个时期的具体实际情况,以及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经验相结合,使司法与审判工作的各个方面,都能有较好的实践。他历来认为,司法机关不能脱离党委的领导,但应当独立进行审判工作。他经常教育司法工作人员,对于大小案件,必须实事求是,要重证据,重调查研究,要懂得“一念之忽差毫厘,毫厘之差谬千里”的道理和危害性。他在最高人民法院工作期间,一贯遵循和实施着这些原则,结束电报报案的错误做法,并且常常亲自参预一些重大疑难案件的审查和调查研究,从而使得一些冤、假、错案及时得到了平反和纠正。谢老并主持制定了一个重要文件《关于人民法院工作若干问题的规定》,发给全国司法部门,纠正了极“左”思潮的干扰,使法院工作恢复正常的秩序,并得到健全的发展。同时培养了大批司法人员,这都是谢老对法院工作的重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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