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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说着低下羞红的脸儿,向他怀内一碰,又微语道:“傻子,你等了二年,怎又等不得一两天,我觉得这一天是该特别郑重的,你明白吧。”

  王小二先生当然很明白,在这时放璞玉归家,徐图后会,才是正理。但心中却有些舍不得,怔怔的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我这时心里飘飘的,好像你一走了就不会再来似的。”

  璞玉笑道:“这不是傻话,只要你不走,我就永远是你的人,随你呼唤,明后天可以向馆子告整天的假前来陪你。”

  王小二先生还有留恋不舍之色,想了想才道:“好吧,就依你。可不要后天,明天来吧。”

  璞玉道:“看我的机会,只要能来,还会故意蹲你?你的心急,难道我就是没事人儿么?”

  王小二先生这才出去打电话,替她叫汽车。等了一会儿,汽车来了,便送她出门。王小二还要上去伴她到家,璞玉竭力拦阻,王小二先生只得看着她上车,飞驰而去。

  璞玉走在途中,这才顾得思想家中的事,料着小雏鸡必已代为送信,现在回家,就照着那谎话行事,料想丈夫不致疑惑。回去在家中睡上几个钟头,就起身出门,到馆子再告假一天,就去饭店给他个喜出望外,那才更有趣儿。想着汽车已到了她住的巷口,璞玉不敢叫邻人看见自己的阔绰行径,发生议论,就吩咐停住,自己下车,就走入巷口。

  到了家门,虽然心中有恃无恐,但想到这一进去,就要和丈夫见面,还得昧着良心说许多谎话,不由又生惭恐。迟疑一下,才举手拍门。她料着丈夫必然正在甜睡,总得等会儿工夫,哪知只拍了两下,街门便已开放,开门的正是她的丈夫。璞玉心中一跳,失声叫道:“你怎么……还没睡么?”

  她丈夫面色惨白,不知是因为失眠,还是因为别故,显得十分颓丧。闻言只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让璞玉进门,便把门关上,自转身向房里走去。璞玉看着情形有异,心中怀着鬼胎,随他进入房中。两个孩子正在睡得香甜,床上一边的被,尚在折叠如故,想见丈夫并未沾枕。又回头看看丈夫,见他仍是那样神情惨淡,怔怔立着,一语不发。璞玉可有些忍不住了,就装着惊讶问道:“怎么你到这会儿还没睡?难道没给送信儿来?”

  她丈夫挤了挤两只无光的眼,淡淡的道:“你说什么?谁送信儿?”

  璞玉失惊叫道:“莫非说缺德小雏鸡,她骗了我?可是不能啊,我明明看着她出门的。”

  说着又向丈夫解释道:“我们馆子里同事小雏鸡,因为昨天是她娘的生日,白天没工夫,约我们晚上去吃酒打牌。我惦着家里,不愿意去,她许着给挨家送信,我实在驳不开情面,只可跟着去了。小雏鸡让我们打着牌,她就出了门,过一点多钟才回去,说把信儿全送到了,那时不过十二点多,我才放心在她家玩了一夜。难道她没有到咱家来么?”

  她丈夫点头。璞玉暗骂,小雏鸡真靠不住,满口许着我,到底给误了事。她必是和什么小情人闹昏了头,只顾自得其乐,把我的事忘了。只得对着丈夫骂小雏鸡:“这荒唐鬼儿,怎么单把我家给忘了,害得你一夜不得睡,还不定怎样悬心,真正缺德。我今天上班,非得臭骂她一顿不可。”

  她丈夫似乎信了璞玉的话,倒向她劝道:“这也是难免的事,半夜里送信慌慌忙忙的,就许落下一家。再说咱们住得又偏僻,你何必骂人家。我夜里也没什么着急,只是纳闷,恐怕你出了什么事,可是家里又有孩子,不能出去找你……”

  说着停了一停,又柔声说道:“你这一夜也乏了,回头还得上馆子,快睡吧。”

  璞玉见他似已信了自己言语,稍觉放心,就伸了个懒腰,脱鞋上床道:“你也该歇着了。”

  她丈夫方应了一声,猛听得外面又有人叩门,璞玉方自一怔,她丈夫已走出去开门。

  璞玉在房中听得门外是女子声音说话,入耳甚熟,心中一跳,便跳下床穿鞋,跟了出去。还未走到院中,已闻大门外是小雏鸡的声音,正高声说道:“大姐夫,你还没睡么?是等我大姐吧?大姐在我家呢。今儿是我妈妈生日,请大姐及别位同事吃宵夜打小牌。大姐已打了半夜牌,怕家里不放心,我来送信儿来,大姐不回家了,到时候从我家就上馆子……”

  璞玉听着,几乎把一颗心跳出喉咙,只恨没有数丈长的手,能把她的嘴掩住,心里只叫:“小要命鬼,你怎到这时又来显魂,什么送信,直是送我忤逆不孝了。”

  这时已无力再向外走,立在院中,只听丈夫开口问道:“你是才从家里出来吧,璞玉正打着牌么?”

  小雏鸡道:“可不是,刚出来。大姐今儿还是好体面的手气,正连着坐庄,赢了不少的钱。大姐夫准不白熬夜,等着分她的喜钱吧。”

  接着便听丈夫称谢道:“多叫你受累,进来歇会儿?”

  小雏鸡道:“我还得回家照顾,不进去了。”

  她丈夫忽然笑了一声,高叫:“璞玉,你出来瞧瞧,来了客人,请人家进去坐坐呀!”

  这一声把小雏鸡惊得天旋地转,璞玉更似当顶中了一雷。但在这时头脑已昏,顾不得多加思索,只想事已败落,丈夫那里已把隐情给揭破了,目下只可先把小雏鸡支走,自己再承受以后的磨难。就向前挪了两步,走到门前小影壁旁,露出上身。小雏鸡已看见了她,惊得口张目瞪,木立如痴。

  原来小雏鸡这次误事实在非出本心,只因她也恰巧来了知心小情人儿,闹得昏昏迷迷,一时忘了璞玉的事。及至下班,又去赴情人的约会,前赴旅馆,在为云为雨、怜我怜卿的当儿,把自己的姓名都可以忘了,又何况别人的闲篇?但是到了一枕梦回,心地稍清,才忽然想起璞玉,觉得受人之托,怎可不忠人之事?不由着急起来。想璞玉既然也是去会情人,必然在外面停眠整宿,此际虽已天明,她必仍未回家。于是叫醒情人,说明原委,自己起身,直奔璞玉家去。却不料弄得阴错阳差,这时一见璞玉露面,就明白自己惹了祸,立刻变了颜色。璞玉却对她挥手,令她快去,小雏鸡没法,只得转身而去。璞玉丈夫听得脚步声响,又叫道:“请进来坐坐儿,别走啊。”

  小雏鸡一声不哼,只顾跑了。

  璞玉垂头丧气,回到房中。她丈夫随着走入,坐在椅上。这时欺骗之局已完全发现,无可弥缝,二人都感到没话可说,默默坐着。璞玉在这时知道自己无论百说什么,无论说得如何圆满,丈夫也不会信了。她丈夫自然也明白璞玉设此骗局,必是已有了不忠于自己的行为。但是看情形她与小雏鸡曾经同谋,又何以弄得这样阴错阳差,败露在我的面前?真不解是何原故。而且由于璞玉隐情的败露,给她丈夫的难过,恐怕比璞玉本身还加十倍。两人都低头愣着。过了很久,她丈夫忽然和声说道:“你还不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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