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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的用人和交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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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来很多人谈论王安石,其中把他当作小人的,就不必说了,即使那些敬仰他为君子的人,也未尝不认为他的缺点是喜欢任用小人。然而,他果真喜欢任用小人吗?他任用的人果真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没有一个不是小人吗?我希望大家能心平气和地做一番考察。 我曾经说过,王安石不得不任用小人的原因,是当时的所谓君子没有人愿意让他任用。实情就是这样。王安石曾经说过:“洪水之患,不可能等到有了治水的人才发生,而这些大臣中,只有鲧的才能在治水方面表现得比较优秀,所以虽然刚刚下令毁了全族的人,也不能舍弃鲧这个人。”由此推断,即使说他好用小人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等到他辞官归乡之后,也曾经说过,自己的智慧不足以知人,所以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往往是那些平日交往很多,情谊深厚的人,他受到小人的牵累,自己也非常后悔,这也是事实,我们不必为他隐讳。而且,小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不能用,但能否任用小人,一定要看任用他的是什么人。如果是个纯粹的君子要任用小人,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危险的事了。一个人所以被人称为小人,一定是他的机巧变诈太厉害了,任用他的人,在这方面要能与他相匹敌,或者超过他,虽然他很善于欺骗,但即使他用尽浑身伎俩,却仍然不会逃出自己的掌握之中,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任用小人。比如张江陵(张居正),就是这样的人,比如胡文忠(胡林翼),也是这样的人,像曾国藩,已经不是这样的人了,像王安石就更不是这种人了。为什么呢?因为王安石就是个纯粹的君子人啊,因为他是个太不懂得权术的君子人啊。 以毒攻毒,小人才能对付小人,君子常常显得无能为力。 八十年代,改革之初,也有类似的争论,时至今日,这个问题也还没有完全解决。白猫黑猫,捉住耗子就是好猫。现在看来,也要另当别论。 尽管如此,说王安石专门喜欢任用小人也是不对的,说他任用的人都是小人,更是不对的。王安石给神宗的《论馆职札子》说:“皇上即位以来,由于在职的这些人,能够做事的很少,所以,提拔任用的这些人,许多人有点小的才能但大节却很成问题。如果这样的人能得志,就会败坏社会风气。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只能是亲近忠良之人。”他这样规劝他的皇上,难道自己倒不这样做吗?在制置条例司刚成立的时候,神宗多次问王安石,他说:“如今要理财,就必须使用能人。但是,天下的人一旦看到朝廷优先使用能人,而不把任用贤人作为当务之急,恐怕风俗会因此而变得很糟糕。那样的话,恐怕会贻害无穷。所以皇上考虑国家大事是有先后缓急的。”这是王安石关于亲近贤人,疏远小人的谆谆告诫,是非常深切的告诫。所以,与其说王安石喜欢任用小人,不如说神宗喜欢任用小人,而王安石一直想要矫正他,但没有完全做到。事实上,王安石提拔任用关怀过的人,其中被后世称为君子的有很多位,然而,这些人有的后来不再支持新法,有始无终,史家于是不认为他曾被王安石任用过。王安石既然一心一意要推行新法,那么,凡是不赞成新法的人,虽然想要任用他,也不可能善始善终。此事在道理上就是这样,说王安石无心任用他们,其实不是这样。而对于始终奉行新法的那些人,后来的史家,并不问这个人平日的品行如何,就凭他附和新法这一件事,已经把他当作罪大恶极之人了。不仅如此,往往还虚构事实,一定要给他扣上个恶名才觉得痛快。不一定是和王安石一起共事的人,就是平时与他来往较多,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也没有一个可以幸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王安石所用之人,怎么能不是小人呢?不是王安石喜欢任用小人,而是只要这个人曾经得到过王安石的关心,再经过史家的一番修饰处理,虽然是君子也就成了小人。我不敢说王安石任用的人里没有小人,我觉得虽然有小人,但决不像有些人说得那么严重。凭着王安石的高风亮节,一经史家的刻画,仍然使后来的读者,觉得王衍、卢杞就在眼前一样,那么其他那些在道德节操方面不如王安石的人,授人以可乘之隙,他们受到的诬蔑可能就更加严重了。像韩琦这样的人还可以指责他结交宦官,凭着欧阳修的名声还有人指责他盗淫甥女,而且,整个朝廷都为此闹得不可开交,说他希望得到皇上的恩宠而不择手段,甚至欺骗皇上。当时的这种意气之争,哪里还有是非之心,他们说的那些话又怎能让人相信呢?孙固因为“濮议”一事,在朝廷上争论几句,马上被人们斥责为“奸邪”,然而,近千年来指责王安石所用之人为奸邪的,又怎能知道他们的品行连孙固都比不上啊。我并非一定要为王安石任用的人进行辩解,但确实有我不能不说的话,下面就把可以考证的人一一列在这里,并加以评说。 陈升之 (公元1011—1079年)陈升之在仁宗时就已经做了执政官员,并非王安石特别提拔。然而,王安石的文集中有《送陈升之序》,大概在他的名声还没有很显著的时候,就希望能够委以重任。到了制置条例司刚建立的时候,就把他调来一起共事,所以,神宗以陈升之为宰相,一定是王安石的推举,这是毫无疑问的。陈升之担任谏官五年时间,谈到的事情有百余件,这个人不是一个庸碌无为的人,只是因为和王安石共事,史书上说他狡猾多变,善于附会别人来谋取富贵。这种说法是否可信就不是我所能判断的了。 王珪 (公元1019—1085年)王珪自熙宁初年(公元1068年)开始,连续为皇室起草诏书十八年,到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做了参知政事。九年(公元1076年),为同平章事,整个神宗朝一直担任宰相。他是否得到王安石的提拔和推荐我不知道,然而,他是一直奉行新法的人,《宋史》本传对他执政前多是褒奖赞美的话,在他执政之后却有很多讥讽,批评他的话,平心而论,这是一个中和的人。 苏辙 (公元1039—1112年)王安石最初设立制置条例司的时候,首先提拔他为检详文字。王安石专门提拔小官吏就是从苏辙开始的,后来因为不赞成新法,出为河南推官。 程颢 (公元1032—1085年)制置条例司刚刚设立时,派遣八个人到各路去视察农田水利,程颢就是其中的一个。程颢实际上就是王安石特别提拔的人才。后来因为不赞成新法,出为签书镇宁军判官。但是,《宋史·王安石传》和《宋史·程颢传》都不记载程颢曾经做过条例司官员一事,大概是觉得受到王安石的赏识是程颢的一个污点,所以要为他隐讳吧? 刘彝 (公元1029—1091年)条例司派遣的八个人之一。在这之前本来是县尉,也是王安石特别提拔的人。史书上说他因为不赞成新法被罢官,又说神宗选拔管水利的官员,因为他熟悉东南的水利,让他做了都水丞,并不是不用他,因为他有自己的专长,便委派他专门去做一件事罢了。由于他没有在关键的部门工作,所以本传没有贬低他的言辞,而且极力称赞他有才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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