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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籍月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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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论 新习得一外国语言文字,如新寻得一殖民地。虽然,得新地而不移民以垦辟之,则犹石田耳。通语言文字而不读其书,则不过一鹦鹉耳。我中国英文英语之见重,既数十年,学而通之者不下数千辈,而除严又陵外,曾无一人能以其学术思想输入于中国,此非特由其中学之缺乏而已,得毋西学亦有未足者耶?直至通商数十年后之今日,而此事尚不得不有待于读东籍之人,是中国之不幸也。然犹有东籍以为之前驱,使今之治东学者得以干前此治西学者之蛊,是又不幸中之幸也。 东学之不如西学,夫人而知矣。何也?东之有学,无一不从西来也。与其学元遗山之诗,何如直学杜少陵,与其学桐城派古文,何如直学唐宋八家。然概计我学界现在之结果,治西学者之收效,转若不能及治东学者何也?其故有二:一、由治西学者大率幼而治学,于本国之学问一无所知,甚者或并文字而不解,且其见识未定,不能知所别择,其初学之本心,固已非欲求学理为通儒矣。而所从之师,又率皆市井阛阓之流,所以导之者非学问之途,而衣食之途也。虽其中能自拔流俗者未始无人,然已麟角凤毛矣。若治东学者,大率皆在成童弱冠以上,其脑中之自治力、别择力渐以发达,故向学之心颇切,而所获较多也。二、由欲读西文政治、经济、哲学等书,而一一诠解之,最速非五六年之功不能。若幼童脑力未开,循小学校一定之学级以上进,则尤非十余年不可。向来治西学者既无远志,又或困于境遇,不能卒业。故吾国寻常学西文之徒,其最高等者不过有中学校卒业之资格而已,何怪乎于精深之学问一无所闻也。若治东学者,苟于中国文学既已深通,则以一年之功,可以尽读其书而无隔阂,即高等专门诸科,苟好学深思者,亦常不待求师而能识其崖略,故其效甚速也。然则以求学之正格论之,必当于西而不于东,而急就之法,东固有未可厚非者矣。 治东学者不可不通东语,此亦正格也。盖通其语则能入其学校,受其讲义,接其通人,上下其议论,且读书常能正确,无或毫厘千里,以失其本意,诚不可少之具矣。虽然,学东语虽较易于西语,然亦非居其地接其人以岁余之功习之不能,若用简便之法以求能读其书,则慧者一旬,鲁者两月,无不可以手一卷而味津津矣。故未能学语而专学文,不学作文而专学读书,亦一急就之法,殊未可厚非也。 今我国士大夫学东文能读书者既渐多矣,顾恨不得其途径。如某科当先,某科当后,欲学某科必不可不先治某科,一科之中,某书当先,某书当后,某书为良,某书为劣,能有识抉择者盖寡焉。同学诸子,怂恿草一书以饷来者,自念浅学如余,未尝能通其语,入其学校,非惟专门之学一无所得,即普通之学亦未遍习,以门外人而语宗庙百官之美富,适为知者嗤而自点耳。虽然,其留学斯邦诸君子,或功课繁剧,无暇从事,或谦让自持,率不操觚,今我不述,则恐更阅数年,而此种书尚不能出现于我学界,斯宁非一恨事欤!是用不揣固陋,就所见及者草为是篇,虽无大裨于时彦,抑不至贻误于后生,是所差堪自信者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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