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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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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不打紧,才提醒了赛姑,忽觉得右臂上疼痛非常,顿时嘤咛了一声,不由直跌下去,再也扶不起来。吓得两个仆人索索的抖个不住,连珠价叫起苦来。那个林福正躺在门房里吸那乌烟,听见外间嚷闹,忙走近前探问。见这模样,也嚷着说道:“这个如何是好?分明小姐在路上遇见强盗了!这伤痕委实不轻,先前我们这里,早已打发轿夫去接,如何不见他们回来,转是小姐独自归家?其中情事,真个叫人测摸不出。” 正在互相惊疑,蓦的看见门外四个轿夫,抬着轿子一步一颠的直望里走。先前跟随赛姑出去的那个小婢也是垂头丧气,跨门而入,一眼见赛姑躺在地上,只才掉转头向那些轿夫埋怨道:“我的话如何?依你们还想在那边老等,即使等到此刻,哪里去寻觅小姐呢?” 林福见那个小婢还在这里闲话,不由急着问道:“你们难道全是死的?怎么有轿子不请小姐去坐,转让小姐孤身在街上行走,以至出了这件岔事?你们还款款的押着这轿子开心,如今小姐已经弄成这个样儿。这种干系却不与我们相干,停会子看老太太可肯饶你。” 那个小婢先前还不知道他家小姐已受重伤,林福在那里讲话时候,他也不曾留心,及至走近赛姑身旁一瞧,见他血染衣襟,闭目无语,方才吓得哭出声来,说:“我哪里知道呢?晚饭之后,我只见我们小姐同他家小姐坐在一处,后来便又同着陶府大少奶奶一齐上楼去了。我刚在那几位管家奶奶房里坐着,不到半点钟功夫,忽然听见后楼上大闹起来,说是他家小姐同我们小姐闹反了脸,我们小姐气得打从后门走了。这个当儿,他家老太爷同老太太们又都闹得上楼,便有人告诉我,叫我不必在这里等候小姐,不如押着轿子回公馆罢。这几个轿夫不肯相信,还抱怨我说没有的事,是我硬逼着他们回来。我以为小姐回了公馆罢咧,这膀臂上如何会有这样伤痕呢?” 林福听那小婢的话,不由想了想,只管点头暗暗说道:“我知道了,原来这伤痕并不是遇着强盗的,他家小姐反脸的缘故,照这样看起来,大约可以不言而喻了。如今且不讲别的,烦诸位弟兄们贵手,先行抬过一张睡椅来,将小姐轻轻扶得上去。大家抬着送入上房里,好让老太太同少奶奶他们商量诊治,这是迟误不得的。” 众仆人笑道:“林二爷又来取笑了,小姐是位千金,平时我们都远着他,不敢同他亲近。这一会子不顾嫌疑,又叫我们动手动脚去抬小姐起来,万一被老太太知道,怕不要将我们骂个臭死!这位姐姐在这里呢,叫他去扶小姐罢。” 林福笑着向他们啐了一口,说道:“你们休得取笑罢,甚么‘千金’呢,停一会子怕就要改成‘万金’了!我同你们拍一个巴掌,若不是小姐装这‘千金’样儿,今夜也不会闹出这大乱子。你们又明知小姐的根底,亏大家还忍心拿这样话去奚落他!你看这位姐姐只有索索抖的分儿,他哪里还有这力量去抱小姐?说不得大家辛苦辛苦,将来在老爷面前,我自然会替你们说话就是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于是果然在门房里抬出一张睡椅,大家七手八脚将赛姑扶上椅子,一路吆喝着送进去了。那个小婢也淌眼抹泪的在后面跟着。 且说林府有一种规矩,每逢林氏老太太将要就寝之前,几个媳妇们必须到房里走一趟,名目上是特请晚安,顺便陪婆太太讲几句闲话,必定等到林氏上床,分付他们各散,他们方才敢回寝室。今天晚上,林氏因为赛姑未曾回家,放心不下,便多坐了一会。先是舜华偕着玉青进房,林氏开口便问:“可曾打发轿子去接赛儿没有?” 舜华笑回道:“轿夫早就去了,至今还不曾回来,想在那边等候赛儿耽搁了。” 林氏听了,不由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依我的主意,便不打发轿夫去接也罢,他们小姊妹们定然合得来,方才如此亲密,管许他们那里留着不放。我们巴巴的硬叫人去接,倒像别有用意似的。一者赛儿不大愿意,二者缪二小姐也不欢喜。这话却也难说,儿子是你们养的,我再出些主意大约总不及你们主意的好。” 林氏说完这话,便就懒懒的躺在床上,免不得唉声叹气。舜华刚待再拿话去解释,不防书云小姐已盈盈的走入房里,见舜华同玉青坐在一边,便笑着说道:“毕竟你们可曾打发轿子去接赛儿不曾?论时候也该回来了,怎生还没有一点消息?一样你们不曾分付轿夫,单拿这话来哄我,亦未可知。” 书云小姐还待再往下说,舜华同玉青只管望他挤眉弄眼,又连连的摆手。书云小姐悟出他们意思,连忙截住了,不再说甚么。大家互相厮望,又默默的坐了好半晌。 其时夜色沉沉,万籁寂静,壁上挂的那面大钟早“铛铛”的鼓了十一下子。书云小姐见林氏又不肯睡,只躺在床上不大理会他们,知道林氏心里不大快乐,便搭讪着站起身子,亲自向茶桶里倒了一钟酽茶,捧至床侧,低声说道:“婆婆请吃一杯茶,依媳妇们意思,还该早早休息了罢,没的失了眠倒值多了。赛儿早迟总该一定回来的,他是不肯回来,轿夫他们总不能陪着他在人家等候一夜。” 话未说完,林氏早撅起身子,愤愤的坐在床沿上,指着书云小姐说道:“没的把你腻烦死了,赛儿他回来怎么样,不回来又怎么样?便是人家留着他在那边过一宿儿,道不得个便有甚么意外变故发生出来,像你们这样不放心似的,将来最好他锁在卧房里,不许他出门行走一步,那时候真个将他当做‘千金小姐’看待起来,才算称了你们的心愿。我总不信他就同缪府二小姐……” 林福当时命人抬了赛姑,自己也顾不得甚么内外,连忙的三脚两步跨入上房,掀起林氏房门帘,便在林氏说到缪二小姐那句话的当儿,猛的失声说了一句:“老太太,我们小姐回来了!” 林氏笑道:“才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在这里提到他呢,你们就让他进来罢了,又何必累及你林二爷巴巴的来告诉我们。” 林福又道:“小姐不是好好回来的,身上的伤痕很重,适才跌倒在门房外面,小的分付他们用椅子抬进来了。” 林福刚说到这里,已听见外间吆喝声音,那个小婢吓得抖战战的,直向房门里边走入。林氏同书云小姐他们骤然听见林福这句话,一点也摸不着头脑,直吓得各各站起身来向外边瞧看。林氏连哎吆两个字都叫不出来,连爬带跌直跳下床。玉青忙上前一把将他搀着。这时候赛姑已抬至房内,幸喜他还省得人事,虽然睡在椅子上,拿眼将他祖母瞧了瞧,不禁流下满脸泪痕,想将身子坐起来,哪里能够动弹?只有哼的分儿。林福早移过一张电灯来,向赛姑身上照看。林氏一干人只见他右臂上染得通红,那血迹淋漓,还一阵一阵的向外间浸沁。书云小姐同舜华早放声痛哭,林氏本来病体虚弱,受了这一重恐吓,哭也哭不出,一时气堵住了,两眼反插上去,即刻平空栽倒。玉青支持不住,听见扑通一声,大家格外惊慌,哭着闹着又来搀扶林氏。 其时内外人等都得了这个消息,大家都拥得进房,走上几个女仆,从百忙里将林氏抬得上床,捶的捶,捻的捻,好容易才将林氏唤醒。一面命人去灌姜汤。舜华尽抱着赛姑,一声儿一声肉的痛哭。书云小姐忙忍住了眼泪,向林福说道:“此时没有别的法儿,你就快到督署里去将他父亲请得回来,并告诉他父亲,赶紧向医院里延聘一位西医过来诊视,万万不可迟误!至于小姐今夜出的这事,究竟还不知为的甚么缘故?” 一面又唤跟随赛姑出去的那个小婢,问他小姐好好在缪府上吃酒,怎生闹出这样事故?那个小婢只是哭哭啼啼的,依然将他在门房里说的那番话告诉了书云小姐。书云小姐一时虽不完全明白,心里却已猜到十分七八,只叹了一口气,也说不出甚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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