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蒋光慈 > 最后的微笑 | 上页 下页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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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不是奇怪吗?”接着他又想道:“我为什么忽然起了这种可怕的念头呢?……啊哈!原来是因为这个道理!他们活着简直是活受罪,不如死了还快活些!……也许这种念头是对的?真的,他们活着简直是活受罪!吃没有吃的,穿没有穿的,一天累到晚。小妹妹呢?小妹妹将来难免也要同那些青莲阁的姑娘一样……不如早死了还好些!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但是……”阿贵想到此地,不禁又转而想道:“这么一来,那末,什么事情都不算完了吗?穷人死光,好让那些有钱的人活着快活吗?这不是妥当的办法。我们应当大家都设法快活快活才是道理呵!” 阿贵想起沈玉芳的话来了。沈玉芳曾在讲台上向学生说过,现在的世界固然不好,快活的太快活了,痛苦的太痛苦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们是能够将它改变的。只要大家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大家齐心,只要大家努力……总有一天穷人们可以过着快活的日子! 希望充满了阿贵的全身心了。总有一天穷人们可以过着快活的日子!这岂不是说一切的穷人们都不要失望?这岂不是说可怜如阿贵的爸爸和妈妈那样的人,也有过好日子的希望?至于小妹妹呢?也许她还未长得成人的时候,世界已经改变好了,那时将没有穷人和富人的分别,那时青莲阁也将没有了,那时她将成为一个很幸福的,不受人侮辱的姑娘。那时的世界是平等的世界,那时将没有恶人立足的余地。 阿贵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如果在疯狂的状态下,他将他的父母和小妹妹杀死了,那这是一种怎样大的,永世不能饶恕的罪过!父母和小妹妹本有过好日子的希望,而他却残忍地先把他们杀死了,那将是一种怎样大的不可更改的错!…… “只要大家努力……”这一种思想救出了阿贵,阿贵现在明白了:他的出路不是自杀或是将全家杀死,而是要努力,如张应生他们一样地努力。张应生他们是在那里工作,奋斗,是在那里图谋推翻现在的世界……阿贵应当仿效他们,加入他们的一伙。 “我现在去找张应生去,一者可以把手枪还给他,二者叫他替我找工作做……”在这一种思想之中,他不觉得已经进了街了。这时约略十点多钟的辰光,街上还沸腾着嘈杂的人声。阿贵忽见前面走着一个女人,她的走路的姿势,装束,一切都与沈玉芳的一样,不过面孔是背着的,看不清楚。阿贵一瞬间快乐起来了,连忙走上前去,想将那女人追上,可是那女人走得非常之快,即刻走入弄堂口内便不见踪影了。阿贵不禁有点失望,同时又有点怀疑起来:明明是沈玉芳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差,但是沈玉芳已经死了……她难道没有死不成?也许这是她的鬼魂?她走得这样快…… 阿贵忽然又觉得前面走着的一个男人是李全发的样子,便也就悄悄地追将上去,想看一看到底是不是他。那人始而走得很快,阿贵有点赶不上,继而那人也就走得很慢了;阿贵赶上了他,不敢遽行喊他,只慢慢地凑近他的身旁,偷偷地瞟看他的面孔:不,这不是李全发,这是一个面目很可怕的家伙! “真是活见鬼!我今天真莫非遇着鬼了么?”阿贵让过了那人,很丧气地这样自对自地说道:“也许我要快死了罢?唉!管他娘的蛋!横竖我现在死也值得了!” “不!”阿贵又变为很快活地转而想道:“也许因为我把张金魁打死了,为沈玉芳和李全发报了仇,他俩今天在我面前显灵也说不定呢。他俩死而有知,一定要感激我呵!” 忽然阿贵的赤裸裸的肩背上,觉着从什么地方落下来几点水,接着便落得愈密了。阿贵仰头一看,两颗豆大的雨点正落到他的两只眼睛里。天上的黑云深厚地布着,繁星的微光已经没有了。雨越下得越紧张起来。 阿贵有点着急了:怎么办呢?离张应生的住址还远,而又不能回自己的家去……阿贵正在无路可走的当儿,抬头见着前面隔不几家就是一家旅馆,便很欢喜地向旅馆跑去。 “喂!你有什么事情?”茶房见着阿贵的那种狼狈的样子走将进来,便这样很不客气地开口问他。 “我要住旅馆,干什么!” 阿贵也就这样很硬地回答茶房,茶房将两眼向阿贵上下打量一下,似乎不相信阿贵有住旅馆的资格。 “我们这里的房间很贵,恐怕你住不起!”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既然来住旅馆,还怕房间贵吗?你怕我没有钱吗?” 茶房不得已,将阿贵引到楼上,指着一间房间向阿贵问道: “你看这一间房子好不好?” 阿贵看了一看,房间并不大,可是布置得很讲究:张着帐子的钢丝床,洗脸台,红木桌,桌上摆些茶碗茶壶之类……阿贵从来没住过这种阔气的房子,这时心里未免有点害怕,不知要多少价钱。阿贵还未来得及回答,那茶房又接着很高傲地说道: “房钱是一块六角大洋,我们这里的规矩要先交账。” 阿贵听见房钱只要一块六角大洋,不禁胆大起来了,便很爽气地向茶房说道: “就是这一间罢,先交账就先交账。” 阿贵很小心地从小褂子上的口袋内掏出两元现洋交与茶房,茶房又重新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好象决未料到阿贵能够掏出两元现洋,不禁表现出一点惊奇的神情。茶房即时将态度改为谦和了: “请你等一等,我即刻就来打水洗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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