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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诞生(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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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一下头。同时,他十分关心地—— “她呢?生下来了么?” 看护妇仍然带着微笑。“快呢。”说了便向他望一眼,仿佛嘲笑他太心急了。 于是他把箱子交给看护妇,自己便跑上楼去。 一种惨厉的叫声从楼上落下来…… 他的心突然地紧了一下。一面,他忘了一切地用急促的脚步跨上楼梯去,而且用紧张的心情推开接生室的房门。 接生室里变了昨夜的景象。强烈地充满着药水的气味。许多看护妇,练习生,学生,站满了房子。 他的眼光落在产床上。显然,她变了——何等痛苦地叫着,流着粗粒的汗。她的脸上被热度烧红了,同时又现着痛苦的痉挛和惨白。他立刻走到她身边去。 “珈!”他低声的叫,一面伸手去摸她的头发。 她疲乏地张开眼,望了他一下,又闭上了。 “唉,真痛!”她忍耐着哼声向他说。接着她又惨厉地叫起来。 他惘然地望着她!无法帮助地看着她的痛苦的叫喊,心里被复杂的情绪——这情绪象无数的虫似的,在那里纷乱地咬着。 一个练习生在旁边说: “现在好得多呢。早上五点到九点钟的时候,才痛得厉害……” “现在也——痛……”她从哼声中吐出了这一句。 他开始注意这房里的人们。看护妇,练习生,老妈子,满满地充实了这间房子。她们都在那里等待着,带着一种已经习惯的平静的神气。另外一个看护妇在那里剪裁小孩子的尿布,把小孩子的汗衣套在绒线衣里面……大家在准备着一个新的人类的降生。 这情景使他说不出什么感想。过多的感想把他弄得糊涂了。他只觉得他是在一个奇怪的环境里,在经验着一种新的事变。于是他又同情地望着她。 她不断的叫喊,声音越凄惨了。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的眼睛失去了明媚的光耀…… “珈!”他开始握着她的手,一面心痛的说,“怎样痛?唉……” 她半闭着眼睛向他摇一摇头,随后她吐出低弱的声音说: “刚刚给我打了止痛针,只是还是痛。先前,我痛昏了,差不多马路上都听见我的叫声。还好你没有来……唉,你来了也没有办法。” 他听着,心情荡起来了。他知道他不能帮助她,如同一切人都不能帮助她一样,只能够束手旁观地看着她的痛苦,看着她和痛苦奋斗,挣扎在危险的死的边界上…… “爱人,也没有用呀!”他在心里叹息着。 叫喊的声音忽然停止了。他立刻望着她。 “好点吧?”他没有主意的问。 “吃苦还在后头呢!”她回答,“小孩还没有出来呀!” 他忽然想到:“她什么时候生呢?”便问着一个看护妇: “快生了吧?会不会难产?”一面担心着,眼光忧愁地望着那白衣人的脸。 看护妇在微笑。练习生回答说: “医生说,要过十二点。危险是没有的。至多,用钳子夹出来。”说了便顺手把一块牌子递给他。 他的怦怦的心跳,突然平静了一些。同时又带点惶惑的心情,看着牌子上面的记录: ……九时,施行第二次检查;子宫口已开。婴孩已下降。 这些字在他的眼前跳跃着,紧张地跳到他的心上去!不觉的,他的心上一松,仿佛落下了一块石头。他默默地感着欣慰的想: “这样就好了。最好小孩子是平安地生下来……”于是带点微笑地去望她——这是他一夜来的第一次的笑意——而且用欢喜的声音和她说: “珈!不要紧呢。子宫口已经开了。不要用手术了。我们从前害怕的……现在好了。” “说不定还要——”她无力的说。 一个练习生便插口的安慰她: “放心。不会的。决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也接着说: “不会有危险的。”并且有意的问练习生: “会不会难产?” 练习生笑了,回答说: “难产不是这样的现象。现在的现象是平产的。至多,小孩子的头大,用钳子取下来,没有危险。” 她默默的听着,忽然问: “用钳子不是很痛么?” “不会怎样痛。” 她不相信的把眼睛闭上了。 他在她的脸边说: “爱的。你放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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