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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国承认国民政府问题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一日)

  国民政府与经纪政府

  赤的政府与反赤政府

  人民选择哪一个?

  自国民政府势力发展到长江以后,帝国主义的各国,遂不得不改变其以前武力的高压政策而为外交的和缓政策,以前是讨论如何用武力干涉中国的革命运动,现在是讨论在何时将怎样承认南方的革命政府即国民政府,他们的舆论固然有人大声疾呼的主张承认国民政府,即他们的外交当局也不能不把向来不置一顾的南方政府承认问题当做重要的问题来详加考虑了。

  现在已经不是闭关时代,我们并不拒绝和任何国家通商往来,代表人民权力与利益的国民政府取得政权以后,当然还需要取得国际地位;因此,我们对于各国承认国民政府这一问题,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任何国家能够承认国民政府,我们都一律欢迎,当然没有拒绝帝国主义的国家之承认这种蠢思想。并且,我们是革命党,便应该爽直地说老实话:我们的敌人,虽然昨天还把刀放在我们的脖颈上,他们如果今天放下刀来,拿笑脸或苦笑的脸同我们说和,我们仍然是欢迎的,就是报以不是致中国死命的让步都是可以的,因为我们需要得到和平发展的机会。

  不过我们对于各国承认国民政府这一问题,断然不可忘记了几个必要的原则:

  (一)我们要决心由争斗得到各国承认,不可希望由妥协让步得到承认。

  (二)我们要懂得各国承认只是获得政权的结果,万不可想靠各国承认来做获得政权的原因。

  (三)我们固然希望国民政府获得国际地位,可是我们所希望的是获得独立的平等的国际地位,而不是获得和封建军阀政府同样的国际地位。

  (四)我们要懂得人民承认国民政府比各国承认更为重要。

  只有由争斗才能得到让步,决不会由让步得到让步,我们让步了,已经没有争斗了,敌人还为什么要让步?各国为什么要考虑承认仍旧是赤色的国民政府这一问题?是因为民众反英运动普遍了南方,国民政府的力量又到了长江。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承认的决心呢?是因为北伐军还未到北京。这是“只有由争斗才能得到让步”一个注释。英国有好几个报都一致主张只有承认国民政府才能够和缓中英间的关系恶化,这是“只有由争斗才能得到让步”又一注释。若希望由妥协让步得到各国承认,不但毁坏了国民政府的政治生命,并且在事实上是一个幻想,因为帝国主义者不相信国民政府将来能够比张作霖更听话。

  有些革命性薄弱的党人,还抱着谬误的传统思想,以为各国一承认南方的革命政府,北方的军阀政府便自然倒了,所以不妨停止反帝国主义的运动,以取得他们的承认,以取得中国的统一政权。这种不靠自己争斗而依赖帝国主义的力量取得政权的下流思想,在事实上固然是一个幻想,即令不是幻想,能够由他们这样的下流思想而成为事实,则南方革命政府所获得的国际地位,和北方军阀政府的国际地位还有什么不同?曹锟以应允临城案要求换得他的贿选政府之承认,段祺瑞以宣言“外崇国信”(即遵守不平等条约之意)换得他的执政政府之承认,革命的国民政府又何能走这条路!因为承认一切不平等条约,便不能收回税权、法权及撤退驻华海陆军,我们决不能拿这个致我们死命的让步,即出卖国家的让步,去换得国民政府之承认。幸而国民政府的领袖们并未预备走这条路,国民政府迁到武汉,国民政府委员和国民党中央委员联席会议第一次会议即决定对外方针,以不放弃修改不平等条约的主张不损失国家独立平等地位为和蓝浦生谈判的原则(大意如此,惜议决案原文不在手边,未能具录);蒋总司令对外宣言及和西报记者谈话,也是继续反帝国主义的态度和坚持收回税权、法权,将继续革命的争斗,以期获得中国之独立的平等的国际地位。《申报》十二月二十二日北京电:“英方要人消息,……将关税附加二点五,所有原来本税仍交存外国银行,缴付中央,此二点五附税作为各省政费,俾南北两方无偏枯,此事闻由蓝浦生吐露于陈友仁之前;陈谓南方立脚点重在主权,不重利益,荀自定关税,即收入不到二点五,亦所欣慰。蓝氏以南方口号与维持条约权利之列国见解,无论如何似不能相容,故在汉未能得谈判结果。现在陈友仁正与佐分别(日本外务省条约局长)谈判中,预料南方决不肯抛弃关税、法权、废约等口号,故与日谈判亦必无结果等语。”

  依据以上的事实,国民政府虽然被张作霖、吴佩孚、孙传芳、张宗昌称为赤色的政府,然而他的确是一个爱国政府,因为他不肯出卖国家换得各国承认。

  我们再看反赤政府的对外态度是怎样呢?东方社十二月二十八日北京电:“张作霖拟令安国军吴外交处长向外交团表示下列各项意见:(一)组织巩固之政府;(二)外交取渐进主义;(三)遵守(不平等)条约规定之效力……;(四)承认对外债务;(五)反对赤化;(六)禁止反帝国主义运动及罢工宣传;(七)知赤化为全世界之公敌,请列国援助对赤之安国军。”张作霖这种对外露骨的表示,本是自从石敬塘〔瑭〕、张邦昌、吴三桂一直到曹锟、段祺瑞这一系卖国贼卖国求援的传统政策,与其说他是军阀政府、安国政府或反赤政府,不如说他是“经纪政府”,他的任务是出卖国家于帝国主义者之经纪。

  把两个政府比较一下,人民选择哪一个?承认赤的国民政府呢,还是承认反赤的经纪政府?国民政府虽然是赤的,然而他不肯因为要取得各国承认而抛弃收回关税、法权和废约等口号而卖国;经纪政府虽然是反赤的,然而他公然请求列国援助他的安国军,他遂不惜公然向东交民巷摇尾乞怜的包办保护不平等条约,包办禁止人民反帝国主义运动,这分明是卖国,绝对不是安国。人民选择哪一个政府呢?

  英、日两帝国主义者此时对中国的政策,乃是日本人所谓“两刀政策”,即是一面和缓南方政府,一面援助北方军阀。他们这种两刀政策中所包含的南北分裂意义,我们当然要反对。可是他们这种和缓南方政府的政策,已因南方政府不肯抛弃关税、法权、废约等口号而无结果;同时北方经纪政府高高挂起承揽包庇不平等条约和包办禁止反帝国主义运动的老招牌,正和蓝浦生所谓“维持条约权利之列国见解”的货色相投合;如此一来,帝国主义者也许要抛弃其两刀政策,仍旧采用一刀政策,仍旧极力援助北方的经纪政府向国民政府进攻。他们这种一刀政策也许成功,也许和以前援助柯尔恰克,援助但尼金,援助乌兰格尔,援助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孙传芳同样的失败。

  国民政府若因帝国主义者援助北方的经纪政府之进攻而失败,人民应该懂得这并不是国民政府对外政策之错误;人民应该感激国民政府是因为不肯学经纪政府出卖国家主权人民利益以换得各国之承认与援助而失败。

  不平等条约不废除,关税不能自主,法权不收回,各国驻华海陆军不撤退,中国还成个什么国家,一切政治的建设和经济的发展,哪里会有一点希望?!爱国的国民政府,正因为不忍拿这些足致中国死命的让步而失去各国之承认与援助,中国人民便应该起来承认国民政府,援助国民政府。国民政府如果失败,全国统一在经纪政府之下,这不仅仅是什么国民政府自身的失败或国民党的失败,乃是中国全民族的失败!在军事上,在财政上,国民政府都正在很困难的境地,爱国的国民政府既不忍负人民,人民便不应该负国民政府呵!

  人民承认国民政府援助国民政府,并不是空口说白话,急需与以军事的财政的援助。军事的援助应该:(一)青年们喊出“到革命军中去”的口号;(二)城市及乡村人民都尽可能武装起来,铲除一切反革命的势力,以绝革命军后顾之忧;(三)有组织农民、工人、商人、学生群众发起大规模的“革命兵士慰劳捐”,募集大宗的金钱与用品,分配给革命的兵士,以助军需而壮士气。财政的援助应该:(一)在克服张作霖打倒经纪政府的战争中,我们不要拿地方利益来摇动国民政府中央的财政计划,我们要尽可能的为供给军事需要而牺牲(政府方面尤其是军事当局,当然不应说这样违反民主主义的横话);(二)关于赋税之负担,不应该拿对待军阀政府的旧观念对待国民政府,即是只宜积极的监察用途,反对政府滥费,反对贪官污吏之中饱,而不宜消极的根本反对增加负担,尤其在克服反革命的战争中,更不能不忍痛增加负担。只广东一省人民已为北伐负担了五千万元,然而吴佩孚的兵队若到了广东,人民的负担与痛苦当然和十室十空的河南一样;张宗昌一到江苏,便要人民负担一千万元的军用票,每月由孙传芳付他的六十万元还在外;所以为革命战争而增加负担,乃是一般人民特别是资产阶级所必须忍受的痛苦。

  人民如果认识国民政府和张作霖的经纪政府有所不同,即应起而承认国民政府,援助国民政府。拥兵五十余万的柯尔恰克,拥兵百万的但尼金,都曾得到英、美、日、法等帝国主义者的援助,然而苏俄政府终以获得人民的承认与援助而战胜,张作霖的力量还远不及柯尔恰克与但尼金,国民政府若能努力获得人民的承认与援助,当然可以打倒张作霖及其经纪政府,到那时,各国承认不承认,便不成什么问题。我所以说“人民承认国民政府比各国承认更为重要”。可是国民政府要想获得人民的承认与援助,也不是空口说白话可以办到的,必须尊重人民的权利,必须使人民知道不是为政府或个人挥霍而增加人民负担,然后才能够得到人民的承认与援助。

  署名:独秀

  《向导》周报第一八二期

   1927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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