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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仑大帝的光(2)


  女孩呆瞪瞪地望着他,一声不响,接受了那条披肩。人穷到了某种程度时往往心志沉迷,受苦而不再呻吟,受惠也不再道谢。

  这之后:

  “噗……!”伽弗洛什说,他抖得比圣马丁①更凶,圣马丁至少还留下了他那大氅的一半。

  ①相传圣马丁曾以身上的半件衣服让给一个穷人。

  他这一噗……那阵大雨,再接再厉,狂倾猛泄下来了。真是恶天不佑善行。

  “岂有此理,”伽弗洛什喊着说,“这是什么意思?它又下起来了!慈悲的天主,要是你再下,我便只好退票了。”

  他再往前走。

  “没有关系,”他一面说,一面对那蜷缩在披肩下的女叫化子望了一眼,“她这一身羽毛还不坏。”

  他望了望头上的乌云,喊道:

  “着了!”

  那两个孩子照着他的脚步紧跟在后面。

  他们走过一处有那种厚铁丝网遮护着的橱窗,一望便知道是一家面包铺,因为面包和金子一样,是放在铁栅栏后面的,伽弗洛什转过身来问道:

  “我说,伢子们,我们吃了晚饭没有呀?”

  “先生,”大的那个回答说,“我们从今天早上起还没有吃过东西。”

  “难道你们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吗?”伽弗洛什一本正经地问。

  “请不要乱说,先生,我们有爸爸妈妈,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有时,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伽弗洛什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已经走了两个钟头,”大的那个继续说,“我们在好些墙角旮旯里找过,想找点东西,可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伽弗洛什说,“狗把所有的东西全吃了。”

  沉默了一阵,他接着又说:

  “啊!我们丢了我们的作者。我们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不应当这样,孩子们。把老一辈弄丢了,真是傻。可了不得!我们总得找点吃的。”

  此外他并不向他们问底细。没有住处,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呢?

  两个孩子里大的那个,几乎一下子便完全回到童年时代那种无忧无虑的状态里,他大声说道:

  “想想真是滑稽。妈妈还说过,到了树枝礼拜日那天,还要带我们去找些祝福过的黄杨枝呢。”

  “唔。”伽弗洛什回答说。

  “妈妈,”大的那个又说,“是个和密斯姑娘同住的夫人。”

  “了不起。”伽弗洛什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在他那身破烂衣服的各式各样的角落里摸摸找找已经有好一阵了。

  最后他终于仰起了头,他那神气,原只想表示满意,而他实际表现的却是极大的兴奋。

  “不用愁了,伢子们。瞧这已经够我们三个人吃一顿晚饭的了。”

  同时他从身上的一个衣袋里摸出了一个苏来。

  那两个孩子还没有来得及表示高兴,他便已推着他们,自己走在他们的背后,把他们一齐推进了面包铺,把手里的那个苏放在柜台上,喊道:

  “伙计!五生丁的面包。”

  那卖面包的便是店主人,他拿起了一个面包和一把刀。

  “切作三块,伙计!”伽弗洛什又说。

  他还煞有介事地补上一句:

  “我们一共是三个人。”

  他看见面包师傅在研究了这三位晚餐客人以后,拿起一个黑面包,他便立即把一个指头深深地塞在自己的鼻孔里,猛吸一口气,仿佛他那大拇指头上捏了一撮弗雷德里克大帝的鼻烟,正对着那面包师傅的脸,粗声大气地冲他说了这么一句:

  “Keksekca?”

  在我们的读者中,如果有人以为伽弗洛什对面包师傅说的这句话是俄语或波兰语,或是约维斯人和波托古多斯人对着寥寂的江面隔岸相呼的蛮语,我们便应当指出,这不过是他们(我们的读者)每天都在说的一句话,它是quAestBcequecAestquecela?①的一种说法而已。那面包师傅完全听懂了,他回答说:

  “怎么!这是面包,极好的二级面包呀。”

  “您是说黑炭团吧,”伽弗洛什冷静而傲慢地反驳说,“要白面包,伙计!肥皂洗过的面包!我要请客。”

  ①法语,“这是什么?”

  面包师傅不禁莞尔微笑,他一面拿起一块白面包来切,一面带着怜悯的神情望着他们,这又触犯了伽弗洛什。他说:

  “怎么了,面包师傅!您干吗要这样丈量我们啊?”

  其实他们三个连接起来也还不够一脱阿斯。

  当面包已经切好,面包师也收下了那个苏,伽弗洛什便对那两个孩子说:

  “捅吧。”

  那两个小男孩直望着他发楞。

  伽弗洛什笑了出来:

  “啊!对,不错,小毛头还听不懂,还太小!”

  他便改口说:

  “吃吧。”

  同时他递给他们每人一块面包。

  他又想到大的那个似乎更有资格作为他交谈的对象,也应当受到一点特殊的鼓励,使他解除一切顾虑来满足他的食欲,他便拣了最大的一块,递给他,并说道:

  “把这拿去塞在你的炮筒里。”

  他把三块中最小的一块留给了自己。

  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包括伽弗洛什在内,确是饿惨了。他们大口咬着面包往下咽,现在钱已收过了,面包师傅见他们仍挤在他的铺子里,便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们回到街上去吧。”伽弗洛什说。

  他们再朝着巴士底广场那个方向走去。

  他们每次打有灯光的店铺门前走过,小的那个总要停下来,把他那用一根绳子拴在颈子上的铅表拿起来看看钟点。

  “真是个憨宝。”伽弗洛什说。

  说了过后,他又有所感叹似的,从牙缝里说:

  “没有关系,要是我有孩子,我一定会拉扯得比这好一些。”

  他们已经吃完面包,走到了阴暗的芭蕾舞街的转角处,一望便可以看见位于街底的拉弗尔斯监狱的那个矮而森严的问讯窗口。

  “嗨,是你吗,伽弗洛什?”一个人说。

  “哟,是你,巴纳斯山?”伽弗洛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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