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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接待一个也许是有钱的穷人的麻烦(3)


  接着,她把她们一个个拉到膝间,替她们理好头发,结好丝带,才放她们走,在放走以前,她用慈母所独有的那种轻柔的手法,把她们摇了一阵,口里喊道:“去你们的,丑八怪!”

  她们走去坐在火旁边。她们有个娃娃,她们把它放在膝上,转过来又转过去,嘴里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珂赛特的眼睛不时离开毛活,凄惨惨地望着她们玩。

  爱潘妮和阿兹玛都不望珂赛特。在她们看来,那好象只是一条狗。这三个小姑娘的年龄合起来都还不到二十四岁,可是她们已经代表整个人类社会了,一方面是羡慕,一方面是鄙视。

  德纳第姊妹俩的那个娃娃已经很破很旧,颜色也褪尽了,可是在珂赛特的眼里,却并不因此而显得不可爱,珂赛特出世以来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娃娃,照每个孩子都懂得的说法,那就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个真的娃娃”。

  德纳第大娘原在那厅堂里走来走去,她忽然发现珂赛特的思想开了小差,她没有专心工作,却在留意那两个正在玩耍的小姑娘。

  “哈!这下子,你逃不了了吧!”她大声吼着说,“你是这样工作的!我去拿鞭子来教你工作,让我来。”

  那个外来人,仍旧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来望着德纳第大娘。

  “大嫂,”他带着笑容,不大敢开口似的说,“算了!您让她玩吧!”

  这种愿望,要是出自一个在晚餐时吃过一盘羊腿、喝过两瓶葡萄酒、而没有“穷光蛋”模样的客人的口,也许还有商量余地,但是一个戴着那样一种帽子的人竟敢表示一种希望,穿那样一件大衣的人而竟敢表示一种意愿,这在德纳第大娘看来是不能容忍的。她气冲冲地说:

  “她既要吃饭,就得干活。我不能白白养着她。”

  “她到底是在干什么活?”那外来人接着说,说话声调的柔和,恰和他那乞丐式的服装和脚夫式的肩膀形成一种异常奇特的对比。

  德纳第大娘特别赏脸,回答他说:

  “她在打毛袜,这没错吧。我两个小女儿的毛袜,她们没有袜子,等于没有,马上就要赤着脚走路了。”

  那个人望着珂赛特的两只红得可怜的脚,接着说:

  “她还要多少时间才能打完这双袜子?”

  “她至少还得花上整整三四天,这个懒丫头。”

  “这双袜子打完了,可以值多少钱呢?”

  德纳第大娘对他轻蔑地瞟了一眼。

  “至少三十个苏。”

  “为这双袜子我给您五个法郎①行吗?”那人接着说。

  ①每法郎合二十个苏。

  “老天!”一个留心听着的车夫呵呵大笑说,“五个法郎!真是好价钱!五块钱!”

  德纳第认为应当发言了。

  “好的,先生,假使您高兴,这双袜子我们就折成五个法郎让给您。我们对客人总是尽量奉承的。”

  “得立刻付钱。”德纳第大娘直截了当地说。

  “我买这双袜子,”那人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五法郎的钱,放在桌子上说,“我付现钱。”

  接着,他转向珂赛特说:

  “现在你的工作归我了。玩吧,我的孩子。”

  那车夫见了那枚值五法郎的钱大受感动,他丢下酒杯走来看。

  “这钱倒是真的呢!”他一面细看一面喊,“一个真正的后轮①!一点不假!”

  ①后轮,五法郎钱币的俗称。

  德纳第大娘走过来,一声不响,把那钱揣进了衣袋。

  德纳第大娘无话可说,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满脸恨容。

  珂赛特仍旧在发抖。她冒险问道:

  “太太,是真的吗?我可以玩吗?”

  “玩你的!”德纳第大娘猛吼一声。

  “谢谢,太太。”珂赛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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