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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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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坐在一座山头上,眺望着一大片巨大的山脊、峡谷、山岭、平原与河流。在艳阳下,有城市与村落沉睡着;在远处看得到碧蓝的海。那是一幅静谧的、梦境似的图画;非常的悦目,非常的怡人。假如我们想要改变一下环境时,随时都可以改变,那该有多好。那样子活在这世界上,将是容易得多了;因为风景的改变会使心里的负荷转移到另一个肩上;而把古旧的、虫蚀的倦怠,从身心中拂去。 我们在一起谈话。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想改变撒旦,说服他去引导一个较佳的生活。我跟他谈到所有他做过的那些事;我恳求他要体谅别人,不要再做那些令人不快乐的事。我说,我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他应该停止,并在行为前设想一下,他那些任性的、随意的作为,会产生一些什么后果;这样他就不至于惹生那么多麻烦。这些平实的话,可没有伤害到他,他只是显露出好玩、惊奇的模样,说:“什么?我做一些随随便便的事情吗?事实上,我怎么会呢?我要停下来想一想可能的后果吗?怎么会有这种需要呢?我知道那后果到底是什么——经常都知道的。” “噢,撒旦,那你怎么可能会做那些事呢?” “好吧!让我告诉你,你必须了解,假如你能够的话。你们属于一个奇怪的种族。每一个人是由一个受苦的机关与一个享福的机关混合制成的。基于‘给(给付)与取(取得)原理“(give~and~take principle),以一种美好的、精确的正确性,这两种功能和谐地运转着。当快乐在一个层次中出现的时候,忧伤或痛苦就已准备着出来把它修正、调节——有时是一大堆的痛苦与忧伤呢!——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人的生活是均分成幸福与不幸的。在不是各占一半的情况,则不幸常是凌驾于幸福的——而不是幸福占先。有时在一个人的秉性中,甚至于是由占着不幸的机关整个地控制住的。就这样,一个人往往终其生对所谓‘幸福’一无所知。他所接触到的每一件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给他带来不幸。你曾经看过这种人吗?对于那种人,生活并没有什么益处。你说对吗?对于那种人,生活只是灾难。有时为了一个小时的作乐、享福,需要付出好几年的悲惨、痛苦,作为代价。你不知道那一点吗?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这种事发生。现在我就可以给你看一两个例证。现在你的村里的人对我可一无用处!那一点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我不喜欢说得太坦白,因此我说:对这一点我感到怀疑。 “真的,他们对我来说,可一无价值。他们不可能对我有什么用处。他们跟我之间的差别,是一个非常大的、不可测的深渊。他们并没有才智。” “没有才智?” “他们一无跟才智相类似之点。不久我将测试一下人们所谓的心智;并让你们看看它——其实它是大杂烩;然后你就可以了解。人们并没有与我相同的地方——就连接触之点也没有。他们只有愚蠢的、琐碎的感觉,以及愚蠢的、琐碎的虚荣心、鲁莽以及野心。他们的愚蠢的、琐碎的生活,宛如是一阵笑语、叹息、绝灭。他们并没有意识——除了道德意识以外。我将让你看看我所指的是什么。这儿是一只红蜘蛛,还没有针头那么大。你能想象一头大象会对它有兴趣吗?——关心它是快乐呢,或者不快乐;关心它是富有呢,或者是穷困;关心它的爱人再度回心转意呢,或者掉头不顾;关心它的母亲是病重呢,或者是已痊愈:关心它在社会中是神气呢,或者是落魄;关心它的敌人会不会打击它,它的朋友们会不会把它遗弃,它的希望会不会落空呢,它的政治野心会不会失败,它将在它的家族的亲密胸怀中死去呢,或者在异域中被忽视或遭白眼。这些事情对那头大象来说,着实是无关紧要的。对它来说,可一无价值。它绝不会把一丁点的同情,关注在那些蜘蛛身上。人类之于我,不啻是红蜘蛛之于那头大象。那头大象可也用不着打击蜘蛛;它犯不着贬格到那么低的一个水平。我也用不着打击人类。那头大象是无所谓的,我也是无所谓的。大象犯不着自寻麻烦,而对蜘蛛采取不利的行动;假如它注意到它,说不定还采取些对蜘蛛有利的行动呢!——这也不需要它花费些什么。我曾经对人类做过好事:但不曾做过对他们不利的。 “大象活一百岁,红蜘蛛活一天;在力量、智力以及尊严上面,两者都相差极大的距离。在这些上面,正如在所有的质方面一样,人之远低于我,那简直是不可衡量的;远甚于小蜘蛛之低于大象呢! “人的心智愚笨地、可厌地、劳苦地把一些烦琐事务穿缀在一起,而且得到一个结果。我的心智则用于创造。你没有感到那一股力量吗?只要我的心期望些什么,我就能创造些什么——而且片刻之间就大功告成。我创造时是必须材料的。创造液体、固体、颜色——任何事、每件事——从空幻的一无所有之中,那就是所谓‘思想’——而创造。人想望着一条线,想用机器来制造它,想望着一张图画,然后用好几个星期的劳力,把线刺绣在帆布上。我只要把这整个事情想一下,而一下子它就在你眼前出现——创造完成了。 “我想着一首诗、音乐、棋谱——任何事,而它就在那儿。这是永生的、不朽的心智——没有它不能抵达之境。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遮蔽我的目光。对我来说,石头是透明的;黑暗犹是白昼的光芒。我用不着打开一本书,我只要对它瞟一眼,就经由封面把它的内容摄入我的心底;在一百万年内我也不会忘掉一个字,不会忘记它在卷帙内的位置。在人类、鸟类、鱼类、昆虫或其他生物的脑壳中,也没有什么能够瞒过我。我能够一眼就看透有学问者的头脑;那脑中蕴藏的智慧,须花费他六十年的时光去汇聚,而且他会忘记。但我却记得牢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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