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马克·吐温 > 神秘的陌生人 | 上页 下页


  你能够穿过他的身体看到丛林,一如你透过肥皂泡在看东西一样清晰。在他的身上闪耀着精致的肥皂泡的珠光色彩;伴随着那些色彩的,是窗框似的形状,那是你常常可以在肥皂泡的圆球上看到的。你一定看过肥皂泡轻舔在颤毛上,在它爆破以前,总是轻飘飘地颤动着。他就是那个样子的。他跳跃——接触到草地上——颤动——飘摇着——又接触到了——一而再地;现在它——普乎——爆炸了。在他的位子上已是空无所有。

  那件事看起来真是奇特,真是壮观。我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愣住了,呆坐在那儿胡思乱想,作着白日梦。最后西皮醒觉过来,伤心地叹着气,说:“我猜想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尼古拉也叹着气,讲些同样的傻话。

  我听到他们那样子说,真是伤心极了。因为曾经有过的那种冰冰的、凉凉的恐惧,又沁入我的身心中。然后我们就看到了可怜的老彼得教父,他蹒跚着走回来,头垂得低低地,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当他走到我们跟前时,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们。他说:“你们在这儿有多久了?孩子们。”

  “已有好一会儿,教父。”

  “那一定是我刚一走过,你们就来了。也许你们可以帮我一点忙。你们是从这一条路上走过来的,是吗?”

  “是呀,教父。”

  “那好极了。我也是从这一条路走过来的。我的皮夹子掉了,里边没有多少钱。但对我来说,一点点可就是一笔大数目;因为那就是我仅有的钱。我想,你们还没有看到它吧?”

  “没有,教父,但我们会帮你寻找。”

  “刚才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我找到它了。”

  我们还没注意到它。它就搁在那儿,刚好是撒旦站立着融化的位置——假如他是真的融化掉,而并非幻象的话。彼得教父把它捡起来,但他看起来好像很惊讶。

  “这皮夹子是我的。”他说:“但里边的东西却不是我的,这一个是饱满的,我的却是扁平的。我的很轻,这一个却很重。”

  他把它打开,里边装着满满的金币。他让我们看个饱;当然,我们盯着它们凝视,因为我们以前从来不曾看到过那么多的钱。我们三张嘴巴都想要大张着说:“那是撒旦玩的花样。”但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出。你知道,凡是撒旦不要我们讲出来的话,我们是说不出来的;他自己曾经那样讲过。

  “孩子们,这是你们做的吧?”

  我们大笑。而他自己也笑了——当他一想到这是多么愚蠢的一个问题时。

  “谁曾经在这儿?”

  我们嘴巴张开了好一会儿,想要回答。但我们不能说:“没有人。”因为那并不是真实的。但正确的字眼又讲不出口。

  我终于想到了适当的字眼,说:“没有一个人类。”

  “是呀!”其他的人也说着,而把他们的嘴巴合拢来。

  “不是那样的。”彼得教父说。他很严肃地注视着我们:“我从这儿走过才一会儿;那时并没有人在此地。但我走过以后有人来过。我并不是说,在你们来以前,他还没有从这儿经过。我也不是说你们看过他。但我知道一定有人从这儿经过。凭你们的荣誉——你们没有看到半个人吗?”

  “一个‘人类’也没有。”

  “那就够了。我知道你们讲的是实话。”

  就在那小路上,他开始算那一笔钱。我们跪着,急切地帮他堆成很多小堆。

  “一千一百达克特①有余。”他说:“噢,天啊!要是这一笔钱是我的,那该多好。我正亟需这样一笔钱。”

  【①达克特(ducat),昔日流通欧洲各国的金币。】

  他的声音碎裂,他的嘴唇颤抖。

  “它是你的,先生。”我们马上冲口而出。“每一个角子都是。”

  “不,它不是我的钱。只有四个达克特是我的。其他的……”他陷入幻境中,可怜的老头子,他把一些钱币抱在手上,惘然若失。他坐在那儿。脚跟顶着地,老迈的、灰色的头颅一无遮蔽。那一副模样使人看了心酸。“不,”他说着,猛醒过来:“那不是我的钱。我不能把它当作是我的。我想,有些敌人——这必定是一个陷阱。”

  尼古拉说:“彼得教父,在这个村子里,除了占星家以外,你不曾有过一个真正的敌人。就是玛格特也没有。说真的,也没有半个敌人那么有钱,能拿出一千一百多个达克特来愚弄你,败坏你的名节。我想问你,是不是这样的?”

  他不能摔开那个论点,而那个论点使他兴奋起来。“但它不是我的——它不是我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是我的。”

  他在一种微愠的情境下说了那些话。

  “那是你的,彼得教父。我们就是你的见证人。我们不是吗?孩子们。”

  “对,我们是你的见证人。”

  “谢谢你们的好心!你们几乎要把我说服了。只要我有其中的一百多个达克特,那该多好!房子为那一笔钱设定抵押,假如这一笔债务不偿还,我们就没有容身之处。而我所仅有的也不过是四个达克特……”

  “那是你的。每一块钱都是你的。你必须接受它。我们就是你正当地取得那一笔钱的证人。难道我们不是吗?提奥多!我们不是吗?西皮!”

  我们两个人连连称是。尼古拉把那些钱塞回到那褴褛的皮夹子,让它的“所有主”拿着。最后他说:他预备拿其中的两百个达克特,因为那一笔钱已足够保有他的房子,其余的他预备存款生息,直到正当的所有主来把这一笔款领去。而在我们这一边,必须签一张字条,写明他怎样得到那一笔钱——藉以对村人表明,他并未使用可耻的手段,使自己挣脱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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