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马克·吐温 > 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 | 上页 下页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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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出声地闷了一会儿,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丈夫的手心里说: “不是……不是。咱们这是把话扯远了——上帝饶恕我们吧!你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撒过谎。可是现在——现在咱们脚底下的根基眼看就要站不住了,咱们就——咱们就——”她一时想不出词儿来,后来又断断续续地说:“别把咱们引到邪路上去——我想你是跟人家保证过,爱德华。那就算了吧。咱们不说这件事了。好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咱们还是高高兴兴的,别自找麻烦了。” 听着妻子的话,爱德华有点儿跟不上,因为他总是心猿意马——他在使劲想到底给古德森帮过什么忙。 夫妻俩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玛丽高高兴兴地忙着想心事;爱德华也忙着想,却不怎么高兴。玛丽思量怎么用这笔钱。爱德华使劲回忆自己对古德森的恩惠。刚开始,他还因为对玛丽说了假话——如果说那也算假话——有点儿惴惴不安。后来他经过再三思索——就算说的是假话,那又怎么样呢?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吗?咱们不是经常作假吗?既然假的能作,怎么就不能说呢?你看玛丽——看她都干了什么。他抓紧时间做老实事的时候,她做什么呢?她正在吃后悔药呢,后悔自己没有毁了那张字条,把钱昧下来!偷东西能比说假话好到哪里去? 这一点不再那么显眼了——撒谎的事退居后台,而且还留下了一点儿聊以自慰的东西。另一点却变得突出了:他真帮过人家的忙吗?你看,史蒂文森的信里说了,有古德森自己为证;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了——这简直是他自己提交的证书啊。确定无疑。因此这一点就没问题了——不,并不是毫无问题。他忐忑不安地回想起,帮忙的人究竟是理查兹,还是其他什么人,这位素不相识的史蒂文森先生并没有十分把握,——而且,哎呀,他还把这件事全都托付给理查兹了!理查兹只能自己来决定这笔钱应该归谁——假如理查兹不是那个该拿钱的人,他一定会胸怀坦荡地把该拿钱的人找出来,对此史蒂文森先生毫不怀疑。把人摆布到这种地步,多可恨哪——哎,史蒂文森难道就不能不留下这个疑点吗!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再往深处想想。是理查兹、而不是别人的名字留在了史蒂文森的印象中,让他觉得那个该拿钱的人就是理查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一点感觉不错。是的,这一点感觉很好。说真的,他越往下想,这种感觉就越好——直到这种感觉渐渐成为实实在在的证据。于是理查兹马上把这个问题放到一旁,不去想它,因为他有一种直觉:证据一旦成立,最好不要再去纠缠。 这样一来,他理所当然地放宽了心,可是还有一件琐事却老来干扰他的注意力:他当然帮过人家的忙——这一点已经成立了;可到底帮过什么忙呢?他必须想出来——这件事不想出来他就不能去睡觉;只有想出来才能让他心地坦然。于是他想啊想啊。他想到了十多件事情——从可能帮过的忙,直到很可能帮过的忙——可是这些事情好像没有一件够资格,没有一件够分量,没有一件能值那么多钱——值得古德森大亨盼着能立遗嘱给他留下一笔财产。这还不算,他根本就想不起自己曾经干过这些事。那么,这个——那么,这个——究竟要帮一个什么样的忙,才能让一个人感激不尽呢?噢——拯救他的灵魂!一定是这件事。对,他现在想起来了:当初他曾经自告奋勇去劝古德森改邪归正,苦苦地劝了他足有——他正想说劝了他足有三个月;可是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削减为一个月,然后又削减为一个星期,削减成一天,最后减得一点不剩了。是啊,他现在想起来了,那个场面不大好受,可是却历历在目,古德森当时让他滚蛋,少管闲事——他可不跟在哈德莱堡的屁股后面上天堂! 这条路走不通——他并没有拯救过古德森的灵魂。理查兹泄了气。稍停,又一个念头冒了出来:他挽救过古德森的财产吗?不行,这办不到——他是个穷光蛋。救过他的命?对呀。正是。哎呀,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这一次他总算走对了路,毫无疑问。顷刻之间,他的想象机器就使劲转了起来。 在此后的整整两个小时里,他呕心沥血,忙于拯救古德森的性命。他尝试着历尽各种艰险救古德森一命。每次救命行动都推进到了一个功德圆满的地步;就在他开始深信这一行动确有其事的时候,总会冒出一个细节来捣乱,把整个事情都搅成无稽之谈。就拿救落水的古德森这个例子来说。这一次他劈波斩浪向前冲,把不省人事的古德森拖上岸来,四周还有一大群人围观喝彩;可是,正当他已经把整个过程想好,开始把这一切铭记在心的时候,一大堆拆台的细节却纷至沓来:这种事情镇上的人们总得知道吧,玛丽总得知道吧;自己的记忆里如果有这种事情,也会像打着灯笼一样照得清清楚楚,这又不是那种不足挂齿的小事,怎么会做完还“不知道帮了人家多大的忙”呢。还有,到了这个地步,他才想起来:自己还不会凫水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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