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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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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到哪儿?”把浑身血污、失去知觉的马尔梅拉多夫抬进屋里以后,一个警察问,说着朝四下里看了看。 “放到沙发上!就放到沙发上,头放在这儿,”拉斯柯尔尼科夫指指沙发。 “在街上给轧伤了!醉鬼!”穿堂里有人叫喊。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呼吸困难。孩子们都吓坏了。小莉多奇卡大喊一声,扑到波莲卡身上,抱住她,浑身索索发抖。 把马尔梅拉多夫放到沙发上以后,拉斯柯尔尼科夫跑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跟前: “看在上帝份上,请您放心,不要惊慌!”他说得又急又快,“他穿马路,让马车轧伤了,您别着急,他会醒过来的,我叫他们抬到这儿来……我来过你们家,您记得吗……他会醒过来的,我付钱!” “他达到目的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绝望地大喊一声,扑到丈夫身边。 拉斯柯尔尼科夫很快就发觉,这个女人不是那种会立刻昏倒的女人。一转眼的工夫,这个惨遭不幸的人头底下就出现了一个枕头——这是无论谁还都没想到的;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动手给他脱掉外衣,察看伤口,忙碌着,并没有惊慌失措,她忘记了自己,咬紧发抖的嘴唇,压制着就要从胸中冲出来的叫喊。 这时拉斯柯尔尼科夫劝说一个人赶快去请医生。原来医生就住在附近,只隔着一幢房子。 “我叫人请医生去了,”他对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反复说,“请别着急,我来付钱。有水吗?……给我条餐巾,毛巾也行,随便什么都行,快点儿;还不知道他伤势怎么样……他只是受了伤,没有被轧死,请您相信……看医主会怎么说吧!” 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跑到窗前;那里,墙角落里一把压坏的椅子上有一大瓦盆水,是准备夜里给孩子们和丈夫洗衣服的。夜里洗衣服,都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亲自动手,至少一星期洗两次,有时洗得更勤,因为已经弄到这种地步,换洗的内衣已经几乎根本没有了,全家每人只有一件内衣,而对于不干净,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却是无法容忍的。她宁愿等大家都睡了以后,自己来干这件力不胜任的活儿,累得要死,为的是到早晨能在拉在屋里的绳上把湿内衣晾干,让大家都穿上干净内衣,而不愿看到家里脏得要命。她应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要求,端起那盆水,想要端过来递给他,可是差点儿没有连盆一起摔倒。不过拉斯柯尔尼科夫已经找到一条毛巾,用水把它浸湿,动手给马尔梅拉多夫擦净血迹斑斑的脸。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站在那儿,痛苦地喘着气,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她自己也需要救护了。拉斯柯尔尼科夫开始明白,他劝人们把受伤的人抬到这儿来,也许做得并不好。 那个警察也困惑地站着。 “波莉娅!”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喊了一声,“快跑去找索尼娅。要是她不在家,反正一样,你就对邻居说,父亲叫马给踩伤了,叫她立刻到这儿来……一回家就来。快点儿,波莉娅!给,包上头巾!” “拼命跑!”小男孩突然从椅子上喊了一声,说罢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响,瞪着眼睛,脚后跟并拢①,脚尖朝两边分开。 -------- ①原文是“脚后跟朝前”。但前面曾说,他是并拢脚后跟。并拢脚后跟似乎比较合理。 这时屋里挤满了人,真的是连针都插不进去。警察都走了,只有一个暂时还留在那儿,竭力把从楼梯上挤进来的人又赶回到楼梯上去。可是利佩韦赫泽尔太太的所有房客几乎都从里屋里跑了出来,起初还只是挤在门口,后来却成群地涌进屋里来。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气坏了。 “至少得让人安安静静地死吧!”她对着那群人叫喊,“你们倒有戏看了!还叼着香烟呢!咳——咳——咳!请再戴着帽子进来吧!……还真有个人戴着帽子呢……出去!至少也该尊敬死人的遗体啊!” 咳嗽憋得她喘不过气来,不过她的叫喊倒发生了作用。显然,他们对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甚至有点儿害怕了;那些房客都怀着一种打心眼儿里感到满意的奇怪心情,一个跟一个地挤回门口去了;有人突然遇到不幸的时候,就是在他最亲近的亲人中,也毫无例外地会发觉这种奇怪的心情,尽管他们对亲人的不幸真心实意地感到惋惜,并深表同情。 不过从门外传来的谈话声中提到了医院,还说,不该把这儿搅得不得安宁,完全无此必要。 “不该让人死!”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高声叫嚷,已经跑过去,打开房门,想要把他们痛骂一顿,却在门口撞到了利佩韦赫泽尔太太,她刚刚听说这件不幸的事,立刻跑来整顿秩序。这是一个非常喜欢吵架、最会胡搅蛮缠的德国女人。 “哎呀,我的天哪!”她双手一拍,“您的酒鬼丈夫叫马给踩死了。应该把他送到医院去。我是房东!” “阿玛莉娅·柳德维戈芙娜!请您回想一下您说的活,”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高傲地说(她和女房东说话,总是用高傲的语气,好让她“记住自己的地位”,就连现在也不能放弃让自己得到这种快乐的机会),“阿玛莉娅·柳德维戈芙娜……” “我一劳容易(永逸)地告诉您,您永远别敢再叫我阿玛莉·柳德维戈芙娜了,我是阿玛莉—伊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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