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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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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我们的事,这是您的事,您会自己害了自己的。”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有点沉不住气地说。 “诸位,你们瞧,玩笑归玩笑,”米卡抬起目光直望着他们两人,“我一开始就预感到,我们在这个关节上会顶牛的。但是方才我刚开始提出供词的时候,一切还在遥远的雾里,一切都还模糊不清,我甚至还脑筋简单到一开头先提议‘相互间的信任’。现在我看出根本不会有这种信任,因为我们迟早要碰到这堵该死的墙的!现在果然碰到了!不成,算了吧!但是我并不责备你们,你们自然也不能只凭我的话就相信我,我很理解这一点!” 他阴郁地不作声了。 “您能不能一方面丝毫不违背您对主要情节保持沉默的决心,一方面仍多少给我们一点点暗示:究竟是什么强烈的动机,竟使您在供到与您本身有极大利害关系的一个问题上,竟坚决不肯讲?” 米卡忧郁而似乎有点沉思地笑了一笑。 “我比你们所想的要善良得多,诸位,我可以告诉你们为什么,可以给你们这个暗示,虽然你们并不值得我这样做。诸位,我所以不肯讲,是因为这是我的耻辱。在‘钱从哪里弄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里,包含着一个对我来说极大的耻辱,甚至即使我果真做了这杀父谋财的事,也不能和这个耻辱相比。这就是我不能说的原因。我是因为耻辱而不能说的。诸位,你们也想把这话记录下来么?” “是的,我们要记录下来。”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嘟囔说。 “你们不应该记录关于‘耻辱’的话。我本可以不供的,只是出于好心才对你们供了出来,可以说是给你们的赠礼,可是你们立刻就抓住了。唉,你们写吧,你们随便写吧,”他轻蔑而厌恶地说,“我不怕你们,而且……对你们感到自豪。” “您能说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吗?”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低声说。 检察官皱紧了眉头。 “不,不,c′estfini①,你们不必瞎费劲了。不值得弄脏了自己的手。就这样我也已经为了你们弄脏了自己的手了。你们不配,你们也好,别的任何人也好都不配。……够了,诸位,我不再说下去了。” ====== ①法语:到此为止。 ====== 这些话说得十分决绝。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不再坚持,但是从伊波利特·基里洛维奇的眼神里一下子看出他还没有失去希望。 “至少能不能请您说明一下!您手里拿着那笔钱走进彼尔霍金先生家里的时候,数目有多大?是多少卢布?” “这我也不能说。” “您好象对彼尔霍金声明过您那是三千卢布,是从霍赫拉柯娃太太那里拿到的?” “也许声明过。够了,诸位,我不会告诉你们是多少。” “既然这样,就请您讲一下,您是怎样到这里来的?来到以后做了些什么?” “哦,这个你们可以问这里所有的人。但是我也可以说一说。” 他讲了起来,但是我们不再复述他的话了。他讲得很枯燥,很简单。关于他爱情方面的欢欣心情根本就没有讲。却说到因为“发生了新的事实”,他自杀的念头打消了。他在供述中并没有说出理由,并没讲详情细节。预审官们这回也不大去烦扰他。显然,他们也认为现在主要的关键不在这上面。 “这一切我们会加以查核。在讯问证人的时候都还要再提到,那时候您当然也会在场的。”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结束这段审讯时这样说。“现在我对您有一个要求,把您身上所有的东西,主要是您现在还剩下的钱,全都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钱么,诸位?好的,我明白必须这样。我甚至奇怪,你们早怎么没有注意这点。当然,我一直当众坐在这里,也跑不了。好吧,这是我的钱,请数一数,拿去吧,大概全在这里了。” 他把口袋里的钱全都掏了出来,连背心口袋里的两个二十戈比的钱币也取了出来。数了数,一共八百三十六卢布四十戈比。 “就是这么些么?”预审推事问。 “就是这些。” “您刚才供述的时候说,在波洛特尼科夫的小铺里留下了三百卢布。给了彼尔霍金十个卢布,马车夫二十个卢布,在这里输了二百,还有……” 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把全部数目核了一遍。米卡很乐意地帮他计算。每个戈比都记了起来,加在账里。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草草总结了一下。 “加上这八百,您最初大约有一千五,是不是?” “大概是的。”米卡干巴巴地回答说。 “为什么大家都说还要多得多呢?” “让他们说去好了。” “您自己也说过。” “我自己也说过。” “这问题我们还可以根据其他尚未查问过的人的旁证来加以核对。您不必担心您的钱。这些钱将会保存在适当的地方,等结束了整个……目前发生的事……以后,如果发现,或者说证明您毫无疑问对这些钱有充分权利的话,就会如数发还给您。嗯,现在呢……” 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忽然站起来,断然地向米卡宣告,他“不得已必须”对他进行一次一丝不苟的详细检查,“既包括您的衣服,也包括其它一切……”。 “好吧,诸位,我可以把所有的口袋都翻过来,假使你们愿意。” 他真的开始翻口袋。 “甚至还必须脱下衣服。” “怎么?脱衣服么?见鬼!就这样搜查好不好?不能这样么?” “无论如何不行,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必须脱下衣服。” “随你们便吧,”米卡带着阴郁的神情服从了,“不过请不要在这里,到帘子后面去。谁来检查?” “自然在帘子后面。”尼古拉·帕尔费诺维奇点头表示同意。他那张小小的脸甚至露出特别庄严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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