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马佐夫兄弟 | 上页 下页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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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好友,深深的屈辱,现在也还在屈辱之中。今天世界上受苦的人是太多了,所遭的灾难太多了!你不要以为我不过是个披着军官制服的禽兽,终日饮酒荒唐。兄弟,我差不多一直在想这个,想着这受屈辱的人,但愿我不是说谎。上帝保祐我现在不是在扯谎,也不是在自吹自夸。我想着这种人,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要使自己的灵魂, 从卑贱走向崇高, 就应当永远投身于古老的 大地母亲的怀抱。 但问题就在于:我怎样永远投身于大地的怀抱呢?我既不吻地,也不劈开它的胸膛;难道叫我去做农民或者牧童么?我只顾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走进了污秽和耻辱还是走进了光明和快乐。糟就糟在这儿,因为世上的一切全是一个谜!每逢我陷入最深、最深的荒淫无耻之中时,——我是经常发生这种情况的,——我总是读这首关于西莉兹和关于人的诗。它使我改恶从善了么?根本没有!因为我是卡拉马佐夫。因为如果我要掉进深渊的话,那就索性头朝地,脚朝天,一直掉下去,我甚至会因为堕落得这样可耻而感到高兴,会把它当作自己光彩的事。而且就在这样的耻辱中,我会忽然唱起赞美诗来。尽管我是可咒诅的,尽管我下贱而卑劣,但让我也吻一吻我的上帝身上的法衣的衣边吧;尽管与此同时我在追随着魔鬼,然而上帝呀,我到底也是你的儿子,我爱着你,也感受着欢乐,没有欢乐,世界是既不能存在也无法支持下去的。 是欢乐永远抚育着上帝的造物的心灵, 它用强烈的神秘动力, 使生命的酒杯沸腾; 它诱引小草追求光明, 它使宇宙脱离浑沌, 它充塞在连星占家也目力难及的 无边无垠的太空。 在亲切的大自然怀抱里, 会呼吸的一切全把欢乐痛饮; 一切生物,一切民族, 都被它的魅力所吸引; 它使我们在不幸中得到良友, 并把葡萄汁和花冠赠给我们; 它给昆虫以情欲,…… 使天使们梦见上帝的身影。 但是诗已经读够了!我泪水满眶,你让我哭个痛快吧。即使这很愚蠢,会被大家讪笑,但你是不会的。你看连你的眼睛也在燃烧。诗已经够了。我现在想对你说几句关于‘昆虫’的话,就是关于上帝给予情欲的‘昆虫’。 给昆虫以情欲…… 兄弟,我就是那只昆虫,这话就是专门说我的。我们卡拉马佐夫家的人全是这样的,就是在你这天使的身上也有这样的昆虫,它会使你的血里掀起暴风雨。这真是暴风雨,因为情欲就是暴风雨,比暴风雨还要厉害!美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可怕是因为无从捉摸。而且也不可能捉摸,因为上帝设下的本来就是一些谜。在这里,两岸可以合拢,一切矛盾可以同时并存。兄弟,我没有什么学问,但是我对于这些事情想得很多。神秘的东西真是太多了!有许许多多的谜压在世人的头上。你尽量去试解这些谜吧,看你能不能出污泥而不染。美啊!我最不忍看一个有时甚至心地高尚、绝顶聪明的人,从圣母玛利亚的理想开始,而以所多玛城①的理想告终。更有些人心灵里具有所多玛城的理想,而又不否认圣母玛利亚的理想,而且他的心还为了这理想而燃烧,象还在天真无邪的年代里那么真正地燃炽,这样的人就更加可怕。不,人是宽广莫测的,甚至太宽广了,我宁愿它狭窄一些。鬼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是的!理智上认为是丑恶的,感情上却简直会当作是美。美是在所多玛城里吗?请你相信,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它正是在所多玛城里。你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可怕的是美不只是可怕的东西,而且也是神秘的东西。这里,魔鬼同上帝在进行斗争,而斗争的战场就是人心。可是话又说回来,谁身上有什么病,谁就忍不住偏要说它。你听着,现在我们就要说到正题了。” —— 注:①据《旧约·创世记》记载,所多玛是个淫恶之城,后被天火烧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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