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 | 上页 下页
一一〇


  她打了个哆嗦,瞧了我一眼,那只茶杯从她手里滑落下来,掉到马路上,摔碎了。内莉面色苍白;但是她瞧了我一眼之后,深信我全看到了,也都知道了,她的脸刷地通红;她脸上的红晕说明她羞惭无地,十分痛苦。我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回了家;路并不远。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回到家后,我坐了下来;内莉站在我面前,若有所思,神情尴尬,面色依然十分苍白,她垂下双眼,看着地面。她不敢抬头看我。

  “内莉,你出去要钱钱啦?”

  “是的!”她悄声道,头垂得更低了。

  “你想要够了钱,去买茶杯,把今天上午打碎的那只赔我?”

  “是的……”

  “但是,难道我为这只茶杯责备过你,骂过你吗?内莉,难道你就看不出你这样做有多坏,是多么自鸣得意的坏东西吗?这好不好?难道你不觉得害臊吗?难道……”

  “害臊……”她用勉强听得出来的声音悄声道,说罢,一颗泪珠滚下了她的腮帮。

  “害臊……”我跟着她重复了一遍,“内莉,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请原谅我,我们和好吧。”

  她瞅了我一眼,眼泪夺眶而出,她扑过来,趴在我胸脯上。

  就在这时候,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飞也似的走了进来。

  “什么!她在家?又跑了!啊呀,内莉,内莉,你倒是怎么搞的嘛?还好,起码回来了……您在哪找到她的,伊万·彼得罗维奇?”

  我向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使了个眼色,叫她别问了,她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亲热地告别了内莉,她还一直在哀哀痛哭,我又央求好心的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坐在这里陪陪她,直到我回来,我说罢便跑到娜塔莎那里去了。我去晚了,因此很着急。

  这天晚上将决定我们的命运:我有许多事要跟娜塔莎说,但是我还是插进了几句话,谈了谈内莉,我把发生过的一切详详细细地都说给她听了。我说的故事使娜塔莎很感兴趣,甚至使她感到吃惊。

  “我说万尼亚,”她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她爱你。”

  “什么……哪能呢?”我惊讶地问。

  “是的,这是爱的开始,女性的爱……”

  “你怎么啦,娜塔莎,得啦吧!她还是个小孩呀!”

  “快十四岁啦。这是因你不理解她的爱而产生的恨,再说,说不定她自己也不了解她自己;这恨虽然有许多孩子气,但却是严肃的、痛苦的。最主要的是她嫉妒你对我好。你是那么爱我,大概你在家里净惦记着我一个人,说的是我,想的是我,因此很少去注意她。她发现了这一点,这刺痛了她的心。说不定她想同你谈谈,觉得有必要在你面前敞开自己的心扉,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害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她在等机会,可你非但不让这个机会快点到来,反而疏远她,离开她,跑来找我,甚至她生病的时候还整天价往外跑,撇下她一个人。她哭的就是这个:她缺少的就是你,最使她伤心的是,你竟没有发现这点。她明天准会因为这事而生病。你怎么能撇下她到我这里来呢?快回去,快回到她身边去……”

  “我本来倒没有想撇下她,可是……”

  “对,是我请你来的。可现在,快回去吧。”

  “这就走,不过,不用说,这话我一句也不信。”

  “就因为这一切跟别人不同。你想想她的遭遇,把一切好好想想之后你就信了。她生长的环境跟咱俩不同……”

  我还是很晚才回去。亚历山德拉·谢苗诺芙娜告诉我,内莉又跟那天一样哭个不停,“而且又眼泪汪汪地睡着了”,跟那天一样。“现在我可要走了,伊万·彼得罗维奇,菲利普·菲利佩奇也这么吩咐来着。他在等我,怪可怜见的。”

  我谢了谢她,然后坐在内莉床头。我竟在这样的时候撤下她一个人,我自己也觉得难过。我思前想后地在她身边坐了好久,一直坐到深

  夜……这是一个孕育着不幸的时期。

  但是必须先说说这两周内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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