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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怎么停住了?”年轻人喊了起来,“你接着说呀,别不好意思。”

  “阁下!”突然列别杰夫冲动地嚷了起来,“您注意到报上关于热马林一家被害的消息没有?”

  “我看过,”公爵有几分惊讶地说。

  “喏,这就是杀害热马林一家的真正凶手,就是他!”

  “你这是说什么呀?”公爵说。

  “也就是一种隐喻说法,未来第二个热马林家的未来第二个凶手,如果会有这样的事的话。他正准备走这样的路……”

  ①1868年3月商人热马林一一家六口被18岁的中学生维托尔德·戈尔斯基所杀,作者认为凶手是受“虚无主义”思想的影响。

  大家都笑了起来。公爵想起了,列别杰夫大概真的在踌躇斟酌和装腔作势,就因为他预感到公爵要向他提问题,而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此就设法同得时间来考虑。

  “他要造反!他在策划阴谋。”列别杰夫似乎已经不能克制自己,高声嚷着。“哼,这么一个造谣中伤的人,可以说是个浪子和恶棍,难道我能,嘿,难道我有权可以把他看作是自己的亲外甥,看作是已故姐姐阿尼西娅的独生子吗?”

  “住口吧,你这个喝醉的人!您相信吗,公爵,现在他想出来当律师,去担任法律诉讼的代理人;于是就开始练起口才来,在家里老是跟孩子们高谈阔论。五天前他在民事法官们面前做过一次讲话。可是他为谁辩护?不是为老太婆,她曾经央告他,请求他,有一个放高利贷的无赖向她勒索了500卢布,这是她的全部财产,可那无赖把它占为己有。他却为这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扎伊德列尔辩护,就因为这家伙答应给他50卢布……”

  “如果我赢了才给50,如果输了只给5个卢布,”列别杰夫忽然用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声调解释说,仿佛他从来也没有叫喊过。

  “嘿,他就胡扯一通,当然,现在可不是老套的制度,在那里他只受到人家的嘲笑。但他却满意得很;他说,铁面无私的法官先生们,请你们想想,一个境遇凄凉的老头,经常卧床不起,靠诚实的劳动为生,正要失去最后一块面包。谓你们想想立法者申千句明哲话:‘让仁慈主宰法庭。’你相信不,每天早晨在这里他就向我们反来复去讲这儿句话,就像在那边说的一模一样;今天是第五次了,就在您光临之前还在说,他是那样喜欢这段话,孤芳自赏得不得了,还打算为什么人辩护呢。您好像是梅什金公爵吧?科利亚向我谈起过您,说至今世上还没有遇到过比您更聪明的人……”

  “是的,是的!世上没有更聪明的了!”列别杰夫随即附和说。

  “嘿,这一个是撒谎。科利亚是爱您,而他是巴结您。我则根本不打算奉承您,您会知道这点的。您可不是没有理智的人:您倒评判评判我和他;喂,想不想让公爵给我们评怦理?”他转向舅舅问。“我甚至很高兴,公爵,您来得正好。”

  “想!”列别杰夫毅然喊了一声,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下重又开始慢慢挪近前来的听众。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公爵皱了下眉说。

  他真的在头痛,而且他越来越确信,列别杰夫是在蒙骗他并为能延缓谈正事而乐滋滋的。

  “我来说一下事情。虽然他满口谎言,我是他的外甥这一点,他没有撒谎。我没有结束学业,但是想念完它并且将坚持实现自己的意愿,因为我有性格。为了实现这一愿望,暂时我找到了铁路上月薪25卢布的一个位置。此外,我承认,他已经帮助过我两三回。我曾经有20卢布,但却给赌输了。哎,您相信吗,公爵,我有多无赖,多卑贱,竟把这些钱赌输了。”

  “输给了恶棍,恶棍!就不应该把钱付给他!”列别杰夫喊道。

  “是的,是输给了一个恶棍,但是应该付钱给他,”年轻人继续说,“关于说他是个恶棍,我也能证明,这不只是因为他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公爵,他是个被淘汰的军官,过去罗戈任一伙里的退役中尉,现在在教拳击。罗戈任把他们赶走后,他们现在都四处漂泊。但最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他,知道他是恶棍,无赖和小偷,我却仍然坐下来跟他一起赌。赌到最后一个卢布(我们玩的是帕尔基牌)时,我暗自想:要是输了,就去找鲁基扬舅舅,向他鞠个躬,他是不会拒绝的。这很卑鄙,确很卑鄙!,这已经是自觉的卑劣行径了!”

  “这不就是自觉的卑鄙行径嘛!”列别杰夫重复说。

  “算了,别得意,再等一下,”外甥气乎乎地喊着,“他还高兴顺。我到他这里,公爵,向他承认了一切;我做的是高姿态,我没有宽恕自己,在他面前尽我所能咒骂自己,这里大家都是见证人。为了占据铁路上这个位置,我怎么也一定得置办些衣服,因为我浑身上下都穿的破砂烂烂。瞧!这双靴子!不然的话我无法去上班,要是不在指定的期限去报到,别人就会占了位置,那时我又一场空,不知什么时候再找到另一个工作。现在我向他求借就15个卢布,保证今后再也不借,而且,在头三个月里把所有的债务分文不少付清给他。我说话算数。我会靠面包和克瓦斯熬它几个月,因为我有性格。三个月我将得到75个卢布。连同过去的钱,我一共应该还给他35个卢布,也就是说,我会有钱偿付的。嘿,让他随便要多少利息也行,真见鬼!他不认识我,还是怎么的?您问问他,公爵,过去他帮助我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清了?为什么现在他不愿意了?就因为我把钱付给了那个中尉,他就发脾气了。没有别的原因!瞧这是个什么人,既不为自己着想,又不肯给别人方便!”

  “他还赖着不走!”列别杰夫嚷道,“躺在这里,赖着不走!”

  “我就是这么对你说的。你不给,我就不走。您笑什么,公爵?好像您认为我不对?”

  “我没有笑,但是,照我看,您确实有点不大对,”公爵勉强回答。

  “那您就直截了当说我完全不对,别转弯抹角说‘有点’!”

  “如果您愿意听,那么就是完全不对。”

  “如果我愿意!真可笑!难道·您以为、我自己不知道,这样做不大正当,钱是他的,该由他作主,从我这方面来说是强人所难。但是,公爵……您不了解生活。不教训教训他们,就不会明白事理。应该教训他们。我的良心是清白的。凭良心说,我不会使他吃亏的,我会连本加利归还的。精神上他也得到了满足:他看见了我这种低三下四的屈辱相。他还要什么?不给自己带来好处,他还能干什么?得了吧,他自己在干什么?您倒问问他,他怎么捉弄人家,怎么欺骗人家?他靠什么赚来了这所房子?如果他已经不蒙骗您,已经不再动脑溺怎么进一步欺骗您,我就把头砍下来!您在笑,不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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