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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回到自己屋子里,她发现来了一封信。从字迹看来,她知道这是一个名叫赛腊芭拉的老同学写的。她已经结婚了,现在住在班吉浦。

  她在信中写道:“我听到许多关于你们家的传闻,心里非常不安。很早以前,我就想写信问问你,但没有时间。不过前天我接到某某人的一封信(我不想提他的名字),里边有些关于你的消息真把我吓呆了。真的,要不是写信的人品德可靠,我都几乎不敢相信,你不久就要和一个年轻的印度教徒结婚了,这可能吗?如果这是真的……”等等,等等。

  罗丽妲气得要死,她立刻坐下来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你竟写信来问我这消息是真是假,这真让我感到惊讶。难道你对我这样没有信心,连一个梵教徒说了些话,都得写信来核实一下吗?此外,你还告诉我,你听到我可能跟一个年轻的印度教徒结婚的消息竟然吓呆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有几个道貌岸然的、著名的梵社青年,只要一想到要和他们结婚,我就会不寒而栗;同时,我认识一两个年轻的印度教徒,无论哪一个梵社姑娘要和他们结婚,都会感到光荣的。现在我没有什么话要和你谈了。”

  帕瑞什先生呢,那天,他整天都没有工作,长时间地坐在那里沉思。最后他到苏查丽妲那儿去了。她看见他满面愁容,觉得非常不安。她知道他为什么焦急,因为这几天,她自己也在想这件事。

  帕瑞什先生和苏查丽妲一起走进她那幽静的小屋,坐下来说:“小母亲,现在我们该认真地想一想罗丽妲的事了。”

  “爹,我明白。”苏查丽妲回答,温柔地看着他。

  “我们教社散布的流言蜚语我并没有往心里去,”帕瑞什先生说,“我拿不准的是……唔,罗丽妲是不是……”

  看见帕瑞什先生在犹豫,苏查丽妲就把自己的想法明白地说了出来:“罗丽妲过去总是把心里想的毫无保留地告诉我,可是最近,我发现她不像过去那样坦率了。我很清楚……”

  “罗丽妲背上了一个包袱,”帕瑞什先生打断她说,“这个包袱的性质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认为我让毕诺业在我们家自由出入,这样做,把她给害了吗?”

  “爹,您知道毕诺业先生并没有过错,”苏查丽妲说,“他品德高尚——实际上,在我们认识的、有教养的人当中,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还不多见呢!”

  “你说得对,拉妲,对极了!”帕瑞什先生热情地大声说,好像刚刚发现一条新的真理,“我们应该注意考虑的是他高尚的品德——神也是这样做的。毕诺业是一个好人,我们没有看错,这是要感谢神的。”

  帕瑞什先生感到自己彷佛从罗网里被救了出来,呼吸又重新舒畅了。他从来没有对神做过不正当的事。他把神用来衡量人的天平作为永恒真理的天平。因为他没有把自己教社制造的假砝码掺杂进去,所以问心无愧。他觉得奇怪的只是,这么多天他都没有弄明白一件这样显而易见的事,让自己这么苦恼。他摸着苏查丽妲的头说:“小母亲,今天你给我上了一课!”

  苏查丽妲立刻弯下身向他行触脚礼,说:“不!不!爹,你说些什么呀?”

  “宗派主义,”帕瑞什先生说,“使人完全忘记了人就是人这个简单明白的真理——它造成混乱,使人觉得印度教和梵教之间由社会造成的差别比普通真理还重要——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这个骗人的漩涡里徒劳地转来转去。”

  ……

  “罗丽妲,不肯放弃创办女子学校的决心,”帕瑞什先生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她要我同意请毕诺业出来帮忙。”

  “不,不,爹,”苏查丽妲大声说,“先等一等再说吧!”

  罗丽妲在他不同意去找毕诺业帮忙离开他时那副苦恼的面孔又浮现在帕瑞什先生面前,使他感到十分痛苦。他很清楚这个倔强的女儿受到教社的迫害,倒不会怎么样难过,但不许她向这种迫害宣战却会使她十分痛苦,尤其是阻拦她的竟是她的父亲。因此,他很想快些改变态度,他说:“拉妲,我们为什么要等一等呢?”

  “要不然妈妈会生气的。”苏查丽妲回答。

  帕瑞什先生觉得她是对的,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萨迪什就走进来了。他在苏查丽妲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她回答说:“不,话匣子先生,现在不行!明天再说吧!”

  “可是明天我得去上学呀,”萨迪什不高兴地噘着嘴说。

  “萨迪什,什么事呀,你想要做什么?”帕瑞什先生慈爱地笑着问。

  “噢,萨迪什写了一篇……”苏查丽妲正要说下去,萨迪什连忙用手捂着她的嘴,抗议说:“不,不,别告诉他!别告诉他!”

  “如果这是一个秘密,你又何必担心苏查丽妲会泄漏呢?”帕瑞什先生问道。

  “不,爹,”苏查丽妲说,“事实上他非常希望让您听听这个秘密呢。”

  “才不呢!才不呢!”萨迪什一边嚷一边跑掉了。

  事实是:他的文章受到毕诺业高度赞扬,他已经答应苏查丽坦让她看看,如今,他在帕瑞什先生在场的时候提出这事,不用说,他的用心苏查丽妲是很清楚的。可怜的萨迪什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他心里最秘密的想法竟会这么容易被人识破。

  【第五十章】

  四天之后,哈兰先生手里拿着一封信来找波达姗达里。现在他对感化帕瑞什先生已经完全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把信交给波达姗达里的时候说:“我一开头就警告过你们要当心!我这样做,你们还很不高兴。现在,看了这封信,你们就可以知道事情已经悄悄地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他把罗丽妲回她朋友赛腊芭拉的信交给了她。

  波达姗达里读完之后,愤怒地喊道:“你说,这种事我怎么能预料得到!我连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我告诉你,这事你可不能怪我。你们串通起来,向苏查丽妲大唱赞歌——说什么整个梵社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把她吹捧得晕头转向。现在要由你们来管管你们这位理想的梵社姑娘了。把毕诺业和戈尔先生带到家里来的是我丈夫。虽然我尽力引导毕诺业遵从我们的教规,可是后来又出了“姨妈”这档子事,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姨妈,于是就拜起偶像来了,毕诺业也给宠坏了,看见我就跑。这一切灾难,根子全在苏查丽妲身上。我早就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不过不说罢了。实际上我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养大的,谁也看不出我不是她的亲娘。现在呢,却落得这样的结果!你给我看这封信有屁用,现在你认为怎么办最好,你就怎么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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