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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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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执法者的过错,与国王无关。即使在今天,不好的法官依然可能受贿。但在目前的制度下,那些不幸的人,不管他是原告还是被告,有罪还是无罪,只要他一上衙门,就得倾家荡产。此外,如果政府是原告,我这种人是被告,那么所有的检查官和律师都会站在帝国政府一边,没有一个人替我说一句话,只有听凭命运摆布。要是有理就可以打赢官司,那么何必要设律师为帝国政府辩护呢?反过来,如果这种制度必须有律师代为辩护,那么为什么不给对方也提供一个律师呢?这是政府的一种政策,还是与人民为敌的一种策略?” “你何必这样激动呢,老伙计?”萨科利笑着说,“文明不是一种廉价的商品。如果人们要求你作细致的审判,你就得制订精细的法律;如果制订了精细的法律,那么法律就会成为一种职业;既然是职业,就会发生买卖的事情。因此,文明的法庭自然会变成正义交易所,穷人十之八九会受到欺诈。让我来问问你,如果你是国王,你怎么办?” “假如我制订了这种非常精细的法律,”戈拉回答,“精细到连高薪的法官都不能明白其中奥妙,那么不管怎样,我都会由政府出钱给他们双方提供最好的律师。而且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自夸比莫卧儿王朝或帕坦王朝的统治者高明,因为我把取得公平审判的一切费用全都让可怜的臣民来负担了。” “啊,我明白了。”萨科利说,“不过,那个幸福的日子还没有到来,你也不是国王,只不过是一位文明的皇帝法庭上的一个被告,因此,你就得或者出钱,或者找一个免费的律师朋友帮帮忙。除此之外,只剩下一条路,这条路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不愿采取什么行动,就让我得到那个坏结果好了。”戈拉强调说,“我要和这个帝国那些穷人共命运。” 毕诺业恳求他理智一些,但戈拉不听,反而问毕诺业:“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毕诺业的脸上稍稍红了一下,要是戈拉没有被捕,他也许会用挑战的腔调叙述到这儿来的原因,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给他一个直截了当的回答,所以他只是说:“我的事以后再谈——现在先谈你的事……” “今天,我是国王的一个客人,”戈拉打断他说,“有国王亲自招待,你们不必担心。” 毕诺业知道戈拉这个决心是不可能改变的了,所以放弃了聘请律师给他辩护的打算。不过他说:“我知道你不能吃监牢里的伙食,因此我要在外边安排人给你送饭。” “毕诺业,”戈拉不耐烦地说,“你何必费事呢?我不要从外边送饭。别的犯人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毕诺业焦虑不安地回到住处。苏查丽妲正在她寝室敞开的窗前朝外看,盼着他回来。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因为她不愿和别人谈话,也不愿和别人在一起。 当她看见毕诺业满面愁容、心神不安地走过来时,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拿起一本书,走出屋子。罗丽妲坐在寝室的一个角落里做她一向厌恶的针线活儿;拉布雅和苏梯尔玩连字游戏,丽拉在旁边观看。哈兰和芭萝达太太在讨论即将演出的节目。 毕诺业叙述今天早晨戈拉和警察冲突的经过时,苏查丽妲听得像着了魔似的,罗丽妲满脸通红,放在腿上的东西也掉在地上了。 “你不必着急,毕诺业先生,”芭萝达太太说,“今天晚上,我一定亲自把戈尔默罕先生的事和县长夫人谈谈。” “请千万不要这样,”毕诺业恳求说,“要是戈拉知道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可是我们总得想个什么办法把他救出来啊。”苏梯尔说。 毕诺业把他们打算把戈拉保释出来、而戈拉却反对聘请律师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他们。 “真是装模做样,愚蠢透顶!”哈兰听了,再也忍耐不住,于是嘲讽地说。 到现在为止,罗丽妲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外表上对哈兰是尊敬的,从不和他争吵,但她现在却使劲地摇着头,大声说:“这绝不是装模做样——戈拉先生做得对。难道派县长到这儿来是为了欺侮我们,我们还得想办法自卫才行吗?难道我们必须付给他们高薪,然后再请律师来保护自己,免遭他们的毒手吗?如果一定要接受这种审判,倒真不如坐牢的好。” 哈兰惊奇地望着罗丽妲。他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小孩儿,从没想到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他严厉地训斥她不应该随便发脾气:“这种事你懂得什么?你好像被那些刚从大学出来的年轻人不负责任的胡言乱语搞昏了头,他们死记硬背了几本书,可是既没有修养,又没有主见!” 接着,他进一步描述昨天傍晚戈拉和县长见面的情形和事后县长向他发表的议论。毕诺业第一次听到戈斯帕拉事件,这使他更加担心,因为现在他知道县长是不会轻易放过戈拉的。 哈兰先生讲这件事情的目的丝毫没有达到,他一直把这事隐瞒起来,用意之恶毒深深地伤了苏查丽妲的心,现在哈兰对戈拉这种卑鄙的用心暴露出来了,每一个人都开始看不起他了。 苏查丽妲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有时看起来她好像也想起来说几句话,不过她控制住自己,拿起书,用颤抖的手翻书页。 罗丽妲挑战似地说:“我不管哈兰先生是不是站在县长一边。我认为整个事件只能说明戈拉先生心地确实高尚!” 【第二九章】 因为副省长那天要来,县长在十点半准时到达法庭,希望早一点结束审判工作。 替学生辩护的萨科利先生想利用这个机会来帮助他的朋友。他根据当前的情况,经过全面的考虑,认为最好还是认罪;他这样做了,并且以当事人年幼无知为理由,请求宽恕。 县长判了他们笞刑,根据学生的年龄和罪行的轻重,分别抽了他们五至二十五皮鞭。戈拉没有请律师替他辩护,他在自己的辩护词里力图说明警察的残暴行为是多么不可原谅,但县长厉声训斥他,不让他申诉,说他妨碍警察执行任务,判他一个月的监禁,还说判得这样轻,他应该知道感恩才是。 苏迪尔和毕诺业出庭旁听了,不过毕诺业不忍看见戈拉的脸,他匆匆地离开法庭时,感到简直喘不出气。苏梯尔恳求他一起回政府平房,洗个澡,吃点东西。但毕诺业没有听他的话,只是穿过法庭的院子,坐在一棵树的下面,对苏梯尔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苏梯尔走后,毕诺业又坐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可是,过了中午,来了一辆马车,停在他前边。毕诺业抬起头,看见苏梯尔和苏查丽妲下了马车,向他走过来。在他们临近的时候,他连忙站起身,只听见苏查丽妲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对他说:“毕诺业先生,你不跟我们一道走吗?” 毕诺业突然发现行人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们,于是立刻和他们一起走到马车那边,不过在回去的路上,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一回到平房,毕诺业马上发现那里正吵翻了天。罗丽妲声明那天晚上她绝不到县长家里去,芭萝达太太弄得非常为难。哈兰简直气得要发疯,像罗丽妲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居然也敢造反。他一再为这股袭击男女青年、使他们不肯循规蹈矩的歪风叹息。这是允许他们接触各式各样的人、跟他们一起胡说八道的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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