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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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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希姆把他的水烟筒靠在墙角上说:“你听我说,毕诺业,要是你相信这些迷信的说法,那么,你受到的一切现代教育岂不是一些死记硬背下来的条文吗?在这个倒霉的国家里,能够在历书上找到好日子已经是不容易了,如果各个人家再去查自己的家史,那么还能办什么事呢?” “那么你为什么要相信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不吉利呢?”毕诺业问道。 “我吗?”摩希姆喊道,“我才不相信呢。可是我能怎么样——我们这个国家,你尽可以不相信神,但如果你不尊重有关帕德拉月①、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的规矩,不管星期四和星期六的禁忌,不注意月亮的盈亏,你就甭想待在家里。我必须承认,虽然我说不相信这些说法,可是要是我在实践上不照历书办事,我也会感到心里不踏实——我们的空气制造恐怖就像制造疟疾一样,因此,我摆脱不掉那种不安的感觉。” “同样,在我们家里,”毕诺业说,“他们却摆脱不掉对阿格兰月的恐惧。至少我伯母绝不会同意我在那个月结婚。” 〔①孟加拉国历五月,相当于公历八、九月之间。〕 这样他设法暂时避开了这个问题,摩希姆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才好,便转身走了。 戈拉从毕诺业的话音里听出他的朋友对婚事开始犹豫了。毕诺业有好几天没有来了,戈拉估计他到帕瑞什先生家去的次数比往常更多了。现在他想避开结婚的问题,戈拉感到十分担心,于是他放下笔,转过身子说:“毕诺业,你既然答应了我哥哥,有什么必要让他提心吊胆呢?” 毕诺业突然不耐烦起来,脱口说道:“是我答应的,还是别人逼我答应的?” 戈拉被这种突然反抗的迹象吓了一跳,他硬了心肠犀利地说:“谁逼你答应的?” “你!” “我?怎么,对这件事我总共没说过几句话,而你竟敢说我逼你答应!” 事实上,毕诺业对戈拉提出指责是没有多少根据的——戈拉说得不错,他没有和毕诺业谈过几句话,而且他的话也没有坚决到足以构成压力。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戈拉硬逼毕诺业表示同意,这也是实情。眼前证据愈少,控诉人愈会抓住不放,于是毕诺业用一种过分激动的声音说:“逼人家答应用不着说多少话!” “收回你的话!”戈拉大声喝道,从桌旁站了起来,“你答应不答应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值得我去求你或逼你!大哥!”接着他向摩希姆大吼了一声,摩希姆这时正在隔壁房间,立刻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哥,”戈拉大声说,“一开头,我不就告诉过你,毕诺业不会娶萨茜的吗?这门亲事我不是不赞成的吗?” “你当然说过。除了你,谁也不会说这种话。别人的叔叔对侄女的婚姻多少总得操点心。” “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来取得毕诺业的同意?”戈拉粗声地问。 “没有别的,只是我认为这是取得他同意的最好的方法罢了。”摩希姆愁眉苦脸地回答。 戈拉脸都气红了。“请你别再让我管这事了,”他大声喊道,“我不是媒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说完这几句话,他就离开了屋子。 在可怜的摩希姆能够追问这件事之前,毕诺业也早已走到街上了。现在他唯一的安慰只剩下他的水烟筒了。于是他拿起原先放在墙角上的水烟筒猛抽起来。 毕诺业以前和戈拉吵过不少次,但像今天这样激烈的争吵,以前还没有发生过。起初,他被自己的行为吓呆了。他回到家里,感到万箭穿心般地难过,想起他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给了戈拉多大的一个打击,便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他感到特别后悔的是不该那样反常地、不讲道理地把一切罪过都推到戈拉头上。“我错了,错了,错了。”他不断地对自己说。 那天下午,安楠达摩依吃过中饭,正坐在那儿做针线活,毕诺业来了,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今天早晨发生的事她原来已经从摩希姆那里听到一些,但在吃中饭时,一看戈拉的脸色,便知道大风暴已经掀起了。 “妈妈,”毕诺业说,“我错了。今天早晨我和戈拉谈到和萨茜的婚事时,我说的全是废话。” “那又怎么样呢,毕诺业?你想把心上的痛苦强压下去,就会出现那种情况。说出来也有好处。你们俩很快就会忘掉这场争吵的。” “可是妈妈,我要您知道我并不反对和萨茜结婚。” “我的孩子,不要因为急于要把争吵压下去,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婚姻是终生大事,而争吵,一下子就过去了。” 不过毕诺业没有能够接受这个劝告。他觉得不便直接去找戈拉提出自己的建议,便到摩希姆那儿去告诉他婚事已经没有问题,他们可以在四个月之内举行婚礼了,他自己想办法让他伯父同意这门亲事。 “我们立刻举行订婚仪式好吗?”摩希姆怂恿说。 “好,你和戈拉商量过后就可以把日子定下来。”毕诺业回答。 “什么,又要和戈拉商量?”摩希姆生气地抱怨说。 “不错,不错,这是绝对必要的。” “好吧,如果一定要这样,我想也只好这样,不过……”说到这儿摩希姆往嘴里塞满了蒟酱。 当天,摩希姆没有说什么。但在第二天,他来到戈拉的房间,担心要经过一场艰苦的奋斗,才能重新得到他的同意。但他一提起毕诺业昨天下午去找他表示愿意和萨茜结婚,并且让他来征求戈拉关于订婚的意见,戈拉便立刻表示赞成说:“很好,举行订婚仪式好了。” “我看现在你倒是很好说话,不过看在老天爷的份上,下一次可别又提出反对。” “当初引起麻烦,不是由于我反对,而是因为我求了他。”戈拉说。 “那么,好吧,”摩希姆说,“我谦卑地请求你:以后既不反对又不去求他。让我一个人去干吧,能做到什么样儿,就什么样。我怎么知道你去求他,反而会得到恰恰相反的结果呢?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真的希望这个婚姻能够成功吗?” “不错,我希望它成功。” “那么,你只要希望就行了,不要再干预这件事了。” 【第二十章】 戈拉现在得到一个结论:从远处抓毕诺业很不容易,必须在危险地区看住他。他觉得要使毕诺业不出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自己去和帕瑞什先生多多接触。因此,在吵过架的第二天下午,他来到毕诺业的住处。 毕诺业没有想到戈拉会这样快就来看他,这使他又惊奇又快乐。但让他更为惊奇的是:戈拉在谈起帕瑞什先生的几个女儿时,居然毫无敌意。要引起毕诺业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并不费什么事,于是两个朋友便从各个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一直谈到深夜。 那天晚上,即使在回家的途中,戈拉也丢不开这件事,而且上床之后,还一直在想。他长了这么大,心里还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妇女问题。毕诺业现在向他证明了妇女问题是世界问题的一部分,必须找到解决问题或妥协的办法,但绝不能丢开不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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