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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正在这个时候,萨迪什一边喊着“姐姐!姐姐!”一边跑进了屋子。毕诺业带他去看了马戏,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可是今天萨迪什第一次看马戏,太兴奋了,不能不和别人说说他的感受。他把有趣的节目描述一番之后说:“我想把毕诺业先生带到家里来和我过夜,但他把我送回家之后,又走掉了,说他明天再来。姐姐,我跟他说,改天他得把你们全都带去看马戏。”

  “他怎么回答的?”罗丽妲问道。

  “他说如果姑娘们看见老虎,她们会害怕的。可是我一点也不怕。”萨迪什说完这话,挺起胸脯,摆出一副男子汉大丈夫的架势。

  “哼,”罗丽妲说,“我很了解你的朋友毕诺业先生是哪一类英雄好汉——我说,姐姐,我们真得强迫他陪我们去看马戏。”

  “明天下午就有一场。”萨迪什说。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罗丽妲作出决定。第二天,毕诺业一到,罗丽妲就大声说:“我看你来的正是时候,毕诺业先生。咱们走吧。”

  “上哪儿去呀?”毕诺业惊奇地问。

  “当然是去看马戏啰。”罗丽妲一本正经地说。

  去看马戏!大白天的,在帐篷里,在大庭广众之间,和几个姑娘坐在一起!毕诺业简直是吓呆了。

  “我想戈尔默罕先生会生气的,是不是?”罗丽妲紧跟着说。

  这句话使毕诺业警惕起来了。所以罗丽妲再问“戈尔默罕先生对带姑娘去看马戏一定有他的看法吧”时,毕诺业便坚决地回答:“他当然有他的看法。”

  “请给我们说一说吧,”罗丽妲要求他说,“我去叫姐姐来,让她也听一听。”

  毕诺业心里明白她话中有刺,但只是笑了笑,于是罗丽妲接着说:“你笑什么,毕诺业先生?昨天,你跟萨迪什说,女孩子怕老虎——你从来不曾怕过谁吗?”

  这么一来,毕诺业只好陪姑娘们去看马戏了。不仅如此,一路上,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想一个问题:在他和他朋友的关系上,他究竟给了罗丽妲、还有这一家别的姑娘什么印象。

  后来,罗丽妲在看见毕诺业的时候,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我们那天去看马戏,你告诉戈尔默罕先生了吗?”

  这一次,刺儿刺得很深,毕诺业红着脸胆怯地回答:“没有,还没有告诉他。”

  【第十九章】

  一天早晨,戈拉正在工作,毕诺业突然来了,他出其不意地说:“前几天我把帕瑞什先生的几个女儿带去看马戏了。”

  戈拉一边写,一边说:“我听说了。”

  “你听谁说的?”毕诺业惊讶地问。

  “阿比纳什,那天他碰巧也去了。”戈拉继续写他的文章,不再说下去了。

  戈拉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在那么多人里边,偏偏又是阿比纳什告诉他的,阿比纳什对这件事还能不添油添醋吗?想到这里,毕诺业感到羞愧难当。同时,他记得昨天晚上,直到深夜,他还没有成眠,因为他一直在心里和罗丽妲吵架。“罗丽妲以为我怕戈拉,就像小学生怕老师那样。人们对别人的看法可以多么不公平呀!我尊重戈拉,这是真的,因为他具有非凡的才能,但并不像罗丽妲想的那样,她的想法对我和对戈拉都不公平。想想看,把我当作小孩儿,把戈拉当作我的保护人!”这种想法,整夜都压在他心上。

  戈拉继续写他的东西,毕诺业又想起了罗丽妲向他提出的那两三个尖锐的问题。他觉得很不容易忘掉它们。突然之间,他的心升起一股反抗的怒潮。“我就是去看马戏了,又怎么样?”——他心里愤怒地想,“阿比纳什算老几,他有什么权利跟戈拉谈我的事?——为什么戈拉允许这个白痴和他谈论我?难道戈拉是我的保护人、我必须向他报告我和什么人一起到过什么地方吗?这对于我们的友谊简直是一种侮辱!”

  如果毕诺业没有突然发现自己很怯懦,恐怕也不会对戈拉和阿比纳什生这么大的气。他把这事隐瞒了那么久,心里感到有罪,今天只不过是想把罪过推到他的朋友身上罢了。只要戈拉就这事骂他几句,两个人就可以扯平,毕诺业的心里也就可以得到安慰了。但戈拉庄严地一声不响,好像坐在审判席上,这样一来,罗丽妲尖锐的讽刺就更加刺痛他了。

  这时候,摩希姆手里拿着水烟筒走了进来。他从盒子里拿出蒟酱向大家让了让,然后说:“毕诺业,我的孩子,我们这边什么都安排好了。现在只要你伯父同意,我们就可以放心了。你给他写信了吗?”

  今天在婚姻问题上,对他施加压力,毕诺业感到特别生气。当然,他知道这不能怪摩希姆——戈拉跟他说过毕诺业已经答应了——可是他答应了婚事却感到很羞耻。事实上,安楠达摩依曾经劝阻过他,他自己也从来没有爱过这位未来的新娘子。那么,怎么会一下子就从这一团乱麻里得出一个清是的结论了呢?很难说戈拉采取过什么方式强迫过他,因为如果他认真地稍加反对,戈拉就绝不会强迫他,不过,为什么……?一想到“不过”,他又感觉到罗丽妲话中的刺了。因为事实上当时戈拉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由于在他们交往的这许多年里,戈拉一直处于支配地位。毕诺业容忍这种状态,只是因为他十分爱戈拉,而且他的性格又是那么温柔谦虚的。结果,主从关系便超过了友谊本身。以前,这一点毕诺业一直没有发觉,可是现在,再也不能否认了。因此,他就不能不和萨茜结婚了。

  “没有,我还没有给我伯父写信。”他这样回答摩希姆的问题。

  “这完全是我的错。”摩希姆说,“何必要你写信呢,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孩子,他的全名叫什么?”

  “你何必这样急呢?”毕诺业问着,“阿斯万月和加尔底各月都不能举行婚礼。阿格兰月呢——我忘了,这个月也有困难。在我们的家史里,这是一个不吉利的月份,我们从来不在这个月办喜事。”

  〔①阿斯万月是孟加拉国历六月,相当于公历九月、十月之间;加尔底各月是孟加拉国历七月,相当于公历十月、十一月之间;阿格兰月是孟加拉国历八月,相当于公历历十一月、十二月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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