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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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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么广泛而又可怕的灾难面前,”毕诺业说,“我没有勇气保持信心。” “我绝不相信灾难是永恒的,”戈拉回答,“全世界的意志力量和思想力量,都朝着它的内部和外部同时开火。毕诺业,我要再三向你提出一个强烈的要求:千万不要,即使在梦中也不要认为我们的祖国不能获得自由。我们要怀着祖国必将获得自由的信念,时刻做好准备。你想满足于这样一个模糊的想法:到了适当的时候,印度就会开始为自由而战。我说,战斗已经开始了,而且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如果我们还是闭上眼睛,对它漠不关心,那就再没有比这个更怯懦的了。” “戈拉,你听我说,”毕诺业回答,“你和我们其余的人有着这样的区别:日常发生的事,即使延续了很久,每一次你遇到了它们,都会给你新的动力。可是对于我们,这些事就好像呼吸一样习以为常了。对它们,我们既不寄托希望,也不会失望;既不会欢欣鼓舞,也不会垂头丧气。日子稀里胡涂的过去了,我们处身在周围事物之中,既不了解我们的国家,也不了解我们自己。” 戈拉突然满面通红,额上青筋暴露;他紧握双拳,拚命地去追赶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同时用一种震动全街的声音喊道:“站住!站住!”这个驾车的服装华丽的孟加拉国矮胖绅士回过头看了一眼,在精力充沛的马身上挥了一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年老体衰的穆斯林厨子,头上顶着一篮给英国人买的食物正在横过马路。那位傲慢的先生大喝一声,叫他让开,但老汉的耳朵不灵,险些被马车压死。他好不容易闪开,但跌倒了,篮子里的东西——水果、蔬菜、奶油和鸡蛋——滚了一地。怒气冲冲的绅士在车上转过身大骂一声:“你这条该死的猪猡!”狠狠地抽了老汉一鞭,打得他立时见了血。 “阿拉!阿拉!”老汉一边叹气,一边温顺地把没有摔烂的东西捡回来放进篮子。戈拉回到原来的地方,帮助他收拾。可怜的厨子看见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这样辛苦,觉得很过意不去,便说:“先生,何必麻烦您呢?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戈拉知道得很清楚,他实在帮不了什么忙,只能让那个表面上受到帮助的人为难——但他觉得不能不做点什么来向过往行人表示,至少有一个绅士愿意受别人轻视,来抵消另一个绅士的暴行,并且用这种方式来维护遭到蹂躏的人权。 篮子重新装好之后,戈拉说:“损失太大了,恐怕你负担不起,你到我家去,我赔偿你的损失。不过让我跟你说一句话:你受到这样的侮辱,连句抗议的话都没有,阿拉是不会原谅你的。” “阿拉要惩罚的是那个作恶的人,”穆斯林说,“他为什么要惩罚我?” “容忍罪恶的人,”戈拉说,“本身就是罪人,因为他是世上一切罪恶的根源。你也许不了解我的话,不过请你记住,宗教并不是仅仅教人温顺,因为这样只能鼓励作恶。你们的穆罕默德很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到处去宣传谦让和顺从。” 戈拉的家离那儿相当远,他便把老汉带到毕诺业家。他站在一张写字台前面说:“把钱拿出来。” “等一等,”毕诺业回答,“我去拿钥匙。” 但小锁禁不住性急的戈拉猛力一拉,抽屉拉开了,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帕瑞什先生的全家照,这张大照片是毕诺业设法从他的小朋友萨迪什那里弄来的。戈拉给了老汉足够的钱,让他走了,但他没有提到照片一个字;看到戈拉不提这事,毕诺业也不便提起,虽然只要两个人就这件事谈上几句,毕诺业就可以放心了。 “我走了。”戈拉突然说。 “你可倒好,”毕诺业大声说,“想一个人走掉。妈妈请我和你一起回家吃饭,你不知道吗?我跟你一起走。” 他们一起离开毕诺业的家。在回去的路上,戈拉一语不发。毕诺业感情上的主流正在带着他沿着一条和他的生活毫不相干的小路向前奔驰。 毕诺业心里十分清楚戈拉沉默的原因,但他不敢打破他的沉默,因为他觉得戈拉的思想已经接触到那个真正妨碍他们交往的问题了。 他们到家时,发现摩希姆站在大门口,正朝着街上看。他一看见这两个朋友,便大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昨一天晚上谈了一宵,我还以为你们正在舒舒服服地躺在什么人行道上睡觉呢。天不早了。毕诺业,洗澡去吧。” 摩希姆这样把毕诺业支使开了之后,便转过身来对戈拉说:“听着,戈拉,我给你谈的那件事,你可得认真地想一想。即使你觉得毕诺业信奉正统印度教还不够虔诚,可是我到哪儿去找一个更好的人呢?一个人只信奉正统印度教还不够——还得有学问。我承认,一般说来,有学问的人并不一定严格按照古圣梵典的要求来信奉正统印度教,不过,尽管如此,学问和正统印度教也不是水火不相容的。如果你有一个女儿,你就会像我这样想了。” “你放心,大哥,”戈拉回答,“我想毕诺业是不会反对的。” “听你说的,”摩希姆大声说道,“谁担心毕诺业会不会反对?我担心的是你会反对。只要你亲口跟他说一声,我就十分满意了。要是说了也没有用,那也就算了。” “我去跟他说就是。”戈拉说道。 于是,摩希姆认为剩下的只是去订结婚筵席了。 戈拉找到机会就对毕诺业说:“大哥已经开始催问你和萨茜的婚事了。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你先告诉我,你希望怎么样。” “我觉得这事倒也不错。” “不过以前你可不是这样想的。我们不是说好两个人都不结婚的吗?我以为那是决定了的。” “好吧,现在咱们决定你结婚,我独身。” “为什么?为什么同去朝圣,却有不同的目标呢?” “正因为怕目标不同,我才要做出这样的安排。天神把一些人送到世上来承受重担,另一些人却让他们过着轻松愉快的生活——如果你把这两种人拴在一起,让他们去拉车,后者就要压上担子,才能和前者并肩前进。只有在你经过一段结婚生活、肩上加上担子之后,我们才能迈着同样的步伐向前走。” “好吧,”毕诺业微笑着说,“把担子尽量往这边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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