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莎士比亚 > 维纳斯与阿都尼 | 上页 下页


  因为我一心一意、满头满脑、急忙地盘算,

  想要叫我那匹骏马从骒马那儿回转。”

  “你的马,”她答道,“该走的路就是这一条,

  因为他这是对柔情的强烈攻势回报。

  ‘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设法叫它冷却。

  让它任意着,那它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大海有崖岸,热烈的爱却没有边界范牢。

  所以你的马跑掉,并非奇事,不值得惊扰。

  “他系在树上时,看着多么像驽骀下驷,

  仿佛一根皮带,就能治得他老老实实。

  但他一见他的所爱——青春应有的美侣,

  他并没把那不足道的束缚放在眼里。

  他从他那拱起的颈上把缰绳一下甩去,

  使他的头、口、颈、胸,都脱去羁绊,获得舒适。

  “一个人看到他的所爱,裸体榻上横陈,

  雪白的床单,都比不上她肤色的玉润,

  那他岂肯只用饕餮的眼睛饱餐一顿,

  而别的感官却能不同样地情不自禁?

  冰雪凛冽,天气严寒,哪会有人过于小心,

  见了热火,却远远躲着,不敢靠前去亲近?

  “因此我的小哥哥,你不该骂骏马顽劣。

  我反倒恳切地要求你跟他好好地学,

  不要对送到门上来的快乐随便轻蔑。

  他的行动就是你的模范,毋须我喋喋。

  哦,你要学着恋爱;这个玩意简单又明确,

  它还是一下学会了,就永远不会再忘却。”

  “我不懂恋爱是什么,我也不想学,”

  他说,“只有野猪我才爱,因为它能供我猎获。

  我不要跟你强借,也不要你强借给我。

  我对于‘爱’也爱,但只爱暴露它的龌龊。

  因为我听人说,它只能跟‘死亡’讨点生活,

  它也哭也笑,但只一呼吸间,便一生度过。

  “衣服还未裁好作完,有谁能就去穿?

  半个瓣还没长出来的花,谁肯赏玩?

  生长发育的东西如受伤,虽只半点,

  都要盛年萎谢,不会长得璀璨绚烂。

  马驹年幼时,就叫他驮人负物,引重致远,

  那他就要精力耗减,永远不能长得壮健。

  “我的手叫你攥得痛起来,咱们得分开。

  不要再瞎谈什么叫情,胡说什么叫爱。

  你顶好撤围;我的心不能投降任屠宰;

  它不会给向它猛攻的‘爱’,把城门开开。

  请收起誓言、谀词和装出来的热泪满腮,

  因为它们在坚定的心里,不能当作炮台。”

  “怎么,你还会出声?”她说,“舌头还会活动?

  其实顶好你没有舌头,或者我两耳聋。

  你像美人鱼这样一说,叫我加倍伤情。

  我本来就心里沉重,听你这话更沉重。

  和谐中有龃龉,一派仙乐却奏得极难听。

  耳边极美的乐声,却引起心里深创巨痛。

  “假设说,我只有两只耳朵,却没有眼睛,

  那你内在的美,我目虽不见,耳却能听。

  若我两耳聋,那你外表的美,如能看清,

  也照样能把我一切感受的器官打动。

  如果我也无耳、也无目,只有触觉还余剩,

  那我只凭触觉,也要对你产生热烈的爱情。

  “再假设,我连触觉也全都失去了功能,

  听也听不见,摸也摸不着,看也看不清,

  单单剩下嗅觉一种,孤独地把职务行,

  那我对你,仍旧一样要有强烈的爱情。

  因你的脸发秀挺英,霞蔚云蒸,华升精腾,

  有芬芳气息喷涌,叫人嗅着,爱情油然生。

  “但你对这四种感官,既这样抚养滋息,

  那你对于味觉,该是怎样的华筵盛席?

  它们难道不想要客无散日,杯无空时?

  难道不想要‘疑虑’,用双簧锁把门锁起,

  好叫‘嫉妒’,那不受欢迎、爱闹脾气的东西,

  别偷偷地溜了进来,搅扰了它们的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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