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三岛由纪夫 > 禁色 | 上页 下页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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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长外国人说着纯正的波士顿风格的英语,秘书操着流利日语,悠一语言很少的回答,都一字不漏地传到俊辅的耳朵里。老外国人先敬悠一杯啤酒,然后赞不绝口地称颂悠一的年轻、漂亮。这样美辞丽句的翻译是少见的。俊辅竖起了耳朵,渐渐摘清了那故事的来龙去脉。 老外国人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他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日本青年交朋友。秘书的工作就是物色这种对象。秘书向主人推荐过几个年轻人,可主人都不中意。实际上到这个店来过好几次了。今晚第一次见到了理想的青年。说要是不愿意的话,就是精神上的交往也可以,能不能来往来往呢。 俊辅觉得原文和译语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不一致。像是故意模糊主格和宾格,虽然决不能说是不忠实,’但俊辅觉得那翻译有一种套近乎,故意绕圈子的样子。年轻秘书有一副德意志系的精悍侧面。从薄薄的嘴唇里,像吹口哨般蹦出干爽的日语发音。俊辅往他们脚下一望吃了一惊。年轻秘书的两腿竞一直夹着悠一的左腿。脸上做出什么也没干的轻薄家伙,老外国人像是什么也没发觉。 终于老作家理清了那故事的头绪。尽管翻译的事情并不假,可那秘书想捷足先登,拼命想比主人更早地讨悠一的欢心。 这时向俊辅袭来的一股说也说不清的感情,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俊辅瞥见悠一那低垂的睫毛影子。“唾着的样子一定很美吧,”俊辅痴痴地想,那长长的睫毛忽地闪动了一下,青年给俊辅一个含笑的一瞥。傻辅战栗了。又一阵加倍莫名其妙的忧郁向他袭来。 “伯是一种嫉妒吧。”他自问自答,“这胸中的苦闷和炭火般燃烧着的感情?”他想起以前看到涩荡的妻子在破晓的厨房门口向他展示不贞时,他所感到的那种痛苦感情,和现在一样。胸中苦闷,无法排遗。这感情中,只有自己的丑陋成了和全世界思想通兑的,惟一有价值的依托,成了惟一的欣赏物。 这是嫉妒。羞耻和愤怒让这个“死人”脸颊出现了红潮。他用尖利的声音叫了声“算账”!他站起身来。“瞧,那老头嫉妒的火烧起来唉。”阿君对阿滋小声嘀咕,“悠 一也是多事。和那老相好了几年了吧。” “肯定是追阿悠追到店里来的。”阿滋充满敌意地呼应着,“真是个老面皮的老头哇。下次再来用扫把赶他出去哟。” “但是,像是可以捞到钱的老头呀。” “干什么买卖的?还带着小零钱。” “大不了是个居委会主任什么的吧?” 俊辅走到门口,感到后面悠一不做声地跟来了。走到街上,俊辅伸了个懒腰,两手交替地捶着肩。 “肩膀酸了吗?” 悠一用不为物所动的爽快声音说,老人觉得自己内心像是被他瞧破了似的。 “你今天也成这样了吧。羞耻心渐渐深入到里边去了。年轻人的羞耻呀,会把皮肤染得血红。我们呐,肉里,甚至连骨头里也感到羞耻。它啮咬着我的骨头,让人把我也当成此道上的人。”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肩走了一段路。 “先生您讨厌年轻吧?” 悠一突然说。这可是俊辅没料到的话。 “怎么了?”他惊讶地反问,“讨厌的话,我怎么还会鞭打老迈之躯到这地方来呢?” “可先生真的是讨厌年轻的。” 悠一断定说。 “不美的年轻嘛!是讨厌。年轻就是美,那可是不值钱的顺口溜哇。这个你可是想像不到的。我呀,一直想着脱胎换骨过青年时代的呀。” “我也是。” 悠一低着头,忽然跟了一句。 “你可不能说。你说了,是啊,可要犯忌的呀。你挑选了决不能这样说的命……哦,对了,你这样急着出来,对刚才那外态做代价换来的机智、谈谐。在恭子身上也并不显得过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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