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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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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院宫打定了主意,第一,要趁最近新年进京参贺的机会,向陛下请求哪怕几分钟的时间,以便把阿勋等青年的尽忠大义上达天听,并且聆听优渥的圣言,暗中传达给最高法院院长;第二,为此,在年底要召见担任辩护的律师,听他详细介绍案情,以便准备有关的材料。 电话是为了命令管事查出律师的名字,趁自己12月29日上京时,让律师赶到位于芝区的官邸来等待接见。 在找到合适的办公室之前,本多先在丸之内大厦五楼临时租用了一位朋友的办公室,并挂上了牌子。那位朋友也是律师,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一天,洞院宫家的事务官来访,传达了洞院宫的秘密意旨。这是极其罕见的事例,因而本多感到非常惊讶。 看到那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小个子在茶色毡毯地板上不发出声响地悄悄走动着,本多泛起一阵说不出的作呕感。把他让进接待室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这间小小的接待室与办公室之间只隔着一堵波形的玻璃隔障。小个子男人表情冷峻,不放心地环视着接待室,担心讲话的声音会传出去。 这张戴着金丝眼镜、好似苍白的鱼儿一般的面孔,如实地诉说着它早已习惯于栖居在水底的阴冷和黑暗之中,也从未见过天日,在繁文缛节的水藻下过着一动不动、屏气止息的生活。 身上还有着法官高傲做派的本多,下意识地忘了寒暄便开口说道: “保守秘密是我们的职业,所以请您不要有任何担心。特别是对那些非常高贵的人物嘱办的事,我们更是万分小心、加倍注意。” 像是患有肺疾似的,事务官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话,以至本多不得不从椅子上稍稍探过身子去听。 “不,决不是什么秘密之类的事。只是殿下对这起事件有些兴趣,想请您12月30日到殿下的官邸去,把您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就行了。不过……” 小个子好像忍着忽然发作的嗝不让打出来似的停住了话头。接着又说道: “不过,这,倘若殿下知道是我对您说的,那就糟了,所以求您千万不要让殿下知道……” “明白了。请不用客气地说吧。” “这……决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这一点希望您能体谅。假如、假如那天,您不巧患了感冒,不能前往晋见的话,只要通知我们一声就行了……反正已经把殿下的意旨传达给您了。” 本多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宫内官僚那毫无表情的面部。他是为邀请而来的,却又在暗示本多推辞这个邀请。 与清显的死有着间接关系的洞院宫,竟会在19年之后邀请自己,这倒是一段奇缘。对殿下意旨最初有些厌烦的本多产生了一个冲动,那就是:既然接到了这个奇怪的口信,那就无论如何也要和洞院宫见面。 “好吧。那么,假如、那天我一点也没有患上感冒,而且还很健康,那就应该前往拜谒,是吧?” 事务官的脸上这才露出了像是表情的神态,在这转瞬之间,悲哀的困惑滞留在他那冷冰冰的鼻尖上。但他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用细小的声音接着说道: “当然,那是不用说的。那么,请于30日上午10时到芝区的殿下官邸来。我们会事先通知正门的警卫,所以只要报一下尊名就可以了。” 本多虽然在学习院学习过,可同班同学中并没有皇族子弟,因而从未拜谒过任何宫家。而且,本多也没有刻意寻求过这种机会。 本多知道洞院宫与清显的死有关,可洞院宫却未必知道本多就是清显的好友。平心而论,当年的洞院宫是事件的受害者,所以只要殿下不提起这段往事,自己就应该保持沉默。说出清显的名字本身就是失礼。本多当然是有这种心理准备的。 可是从前些天的那位事务官的态度上看来,本多的直觉告诉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洞院宫似乎对目前的这个事件寄予了同情。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阿勋不是别人,正是清显的转生! 本多打定了主意:不管事务官怎么想,在不涉及对皇室不敬的范围内,一定要按洞院宫吩咐的那样,把自己所知道的事件真相全都说出来。 因此,当天从家里出来时,本多的心情非常平静。从昨天起就一直在下着的寒雨,到今天早晨还没有停息。走在宫家官邸的卵石坡道上,在石缝中流淌着的雨水打湿了本多的鞋。到大门口来迎接本多的还是那位事务官,虽然他礼节郑重,可他的态度却明显地流露出了冷淡。冷淡,从这个小个子男人那白皙皮肤的每一处分泌了出来。 小客厅修建得非常别致,和雨点敲打着的阳台相连接的门扉,与窗子那边的墙壁形成一个钝角。在一面墙上有着壁龛样的东西,正在那里焚着的熏香,在红彤彤燃烧着的煤气炉散发出的暖气衬托下,把它那执拗的香气溢满了整个小客厅。 不久,身材魁梧的联队长洞院宫身着深咖啡色西服,为了让客人不受拘束,特地显出一副轻松的神态走了进来。 “哎呀,一大早就请你来,辛苦啦!”洞院宫大声招呼道。 本多呈上名片,深深地鞠了一躬。 “请不要拘束。请你到这里来,不是为别的,是听说你为了那件案子,竟辞去了法官来担任辩护……” “是的。因为其中的一名嫌疑犯,是我一个熟人的独生子。” “是饭沼吗?”洞院宫以军人的直率单刀直入地问道。 透过蒙上水气的玻璃窗望去,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宽敞的庭院里冬枯的树丛上,以及房前裹着防霜草席的松树和棕榈树间,正飘洒着淅淅沥沥的冬雨。戴着白手套的侍者端上英国风格的茶水,从银质茶壶的细嘴中缓缓流出的红茶,充实了茶碗的白瓷空间。茶水的热度通过银匙迅速传了过来,使得本多从银匙上缩回了手指。他忽然联想起《皇室典范》中如同这个银器过敏的灼热一般令人不寒而栗的皇族惩戒条文。 “其实,饭沼勋曾跟着一个人来过我这里。”洞院宫恬淡地说道,“当时,他留给我的印象很深,虽然他说了一些过激的话,可我却从中感悟到了纯真。他的头脑也很聪敏。是个优秀的人材。尽管我故意提出了种种难以回答的问题,但他回答得很有独到之处。他是有一些危险因素,可并不轻浮。这样有为的青年摔了跤是很可惜的。所以,听说你辞了职来为他们辩护,我感到非常欣慰,便想见你一面。” “他是一个勤皇派的少年,虽然他的行为是错误的,可我相信,他那始终如一的精神却是一切为了天皇陛下。他来这里拜谒您的时候,没说过这些事吗?” “他说过,所谓忠义,就是把亲手做成的热饭团呈献给天皇陛下,然后不论结果如何都要切腹自尽,还说这就是忠义。他还送了我一本题为《神风连史话》的书……他不至于自杀吧?” “无论警察还是拘留所都充分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想不会有危险的。不过,殿下……”本多渐渐大胆起来,把话题往自己的思路引去。“殿下对他们的行动认可到什么程度?我说的不是显露在表面上的现象,而是说他们总的意图,您支持哪些部分?或者说,只要出自于他们的热诚,您就全部予以认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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