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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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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别的事情,他可以视而不见,但惟有对托付给自己的清显,他不能不尽心尽职。饭沼对清显的俊美、纤弱、感受性、思维方式、兴趣……,一切的一切,都不满意。而且侯爵夫妇的教育方法也与他格格不入。 他心想:即使我成为侯爵,也绝不能这样教育孩子。侯爵是怎么遵守祖先遗训的呢? 侯爵只是在祭祖的时候,显得虔诚忠实,平时极少提及先祖。饭沼本来希望侯爵能够经常缅怀先祖的教导,多少对祖先表示追思之情,但这一年的现实使他大失所望。 清显进宫为皇室牵裙裾回来的当天晚上,侯爵夫妇举办只有家人参加的庆祝宴会。十三岁的少年被大家笑闹着灌了几杯酒,两颊红晕。到睡觉的时候,由饭沼扶进寝室。 清显裹着缎面绵被,脑袋埋在枕头里,吐着热乎乎的气息。从短发覆盖的脖颈到耳边一排绯红,仿佛看得见内部脆弱的玻璃结构一样格外细薄的皮肤透出一道道跳动的青筋。即使在昏暗里,也看得出他的嘴唇很红,从嘴里呼出的气息如同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戏谑地模仿痛苦而发出的歌声。 长长的睫毛、经常活动的柔软单薄的水栖动物般的眼皮……饭沼从这张脸上知道,今天晚上无法期待这个完成光荣使命而气势豪壮的少年的感激和忠诚的誓言。 清显又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他的眼睛是湿润的。当饭沼被这双湿润的眼睛注视的时候,虽然一切与自己的意志相悖,但只有相信自己的忠实。清显大概觉得热,将赤裸着的光滑微红的胳膊枕到脑后。饭沼将他的棉睡衣的衣领合拢起来,说: “这样容易感冒。快睡吧。” “饭沼,今天我有一个闪失。要是你不告诉父母亲,我就对你说。” “什么呀?” “我今天牵着妃殿下的裙裾,不小心绊了一脚。但是妃殿下微笑着原谅我了。” 饭沼听了以后,对他轻浮的话语、缺乏责任感,以及湿润的眼睛里浮现的恍惚神情,无一不觉得憎恶可恨。 第一卷 春雪 第二章 清显十八岁的时候,发现自己逐渐从周围的环境中孤立出来,这种想法大概是很自然的。 他不仅在家庭中感到孤立,他在读的学校学习院一直把院长乃木将军的殉死作为最崇高的典范灌输给学生,如果乃木将军是病死,恐怕就不会成为如今这样夸耀美化地宣扬的榜样,而学校越来越强迫学生接受这种传统教育。清显本来就对强加于人的做法很反感,由于学校日益弥漫着这种朴素而刚毅的气氛,使得他很厌恶这所学校。 说到朋友,也只有同班同学本多繁邦交往密切。当然,不少人想和清显交朋友,但是他不喜欢同龄人粗俗的幼稚。惟有在高唱校歌时不陶醉于粗鲁的感伤,具有与年龄很不相称的沉静、稳重、理智性格的本多对清显才有吸引力。 其实,清显和本多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不太相似。 本多的外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五官平常,甚至给人有点架子的感觉,他对法律很感兴趣,深藏着敏锐的观察力,但不在人前显示自我。平时绝不会流露任何冲动的情绪,但有时会给人仿佛能听见他内心深处烈火燃烧薪柴爆裂的声音的感觉。这个时候,他的轻度近视的眼睛就会可怕地眯缝起来,双眉紧锁,平时紧闭的嘴唇微微张开。 也许清显和本多本是同根生的植物,只是在地面上长成完全不同的花和叶。清显是把自己的性格暴露无遗,毫无防备,容易受到伤害,心里有什么冲动的情绪,哪怕还没有成为行动的动机,就已经像被春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狗那样,眼睛鼻子都挂满了水珠。而本多往往从一开始就觉察出事情的危险性,也许会避开引人注目的雨水,悄悄卷缩在屋檐底下。 但是,这两个人的确是亲密无间的挚友,每天在学校见面还不够,星期日肯定到其中一人的家里共度一天。当然,清显的家更加宽敞,也有散步的好去处,本多到清显家的次数就更多。 大正元年(1912)十月,红叶初染的一个星期天,本多来到清显家游玩,说想划船。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众多客人前来观赏红叶的季节,但由于这一年夏天的国丧,松枝家也不便举行大型娱乐活动,所以庭院比以往显得冷清。 “好吧,一条船可以坐三个人,让饭沼给我们划船。”清显说。 “干吗要让别人划呀?我来划。” 本多想起刚才把他从大门带到清显房间的那个目光黯淡、板着面孔、默不作声的年轻人。本多常来此处,熟人熟路,但是对方固执地坚持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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