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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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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没有参与这共同的欢乐:安东·帕夫努季奇坐在那里,愁眉不展,一声不吭,懒洋洋地喝酒,显得心事重重。关于强盗的谈论把他的头脑搅乱了。往下我们就会知道,害怕强盗,他不无充分理由。 安东·帕夫努季奇呼吁上帝为他作证,说他那红匣子是空的,他并非撒谎,也没犯罪。那匣子确实空了,里面装的钱都转移到了一只皮包里,而皮包却放在胸前贴肉衬衣下面。他本来对一切都不放心,怀有没完没了的恐惧,采取这个防患于未然的措施以后,他心里才踏实点儿。可今晚他被迫要在别人家里过夜了,他生怕把他弄到一间偏僻的房间里一个人去睡,那儿就很可能溜进小偷,因此,他一双眼睛溜来溜去,想找个牢靠的同伴,终于选定了杰福什。法国人孔武有力的体魄,跟狗熊搏斗时所表现出来的出奇的勇敢(一想那头狗熊,可怜的安东·帕夫努季卡就不禁心惊肉跳),这就决定了他选定那个法国人。当大家从餐桌边站起来的时候,安东·帕夫努季奇走到年轻的法国人跟前转来转去,咳嗽几声,清清嗓子,终于向他表达自己的意图。 “喂!喂!先生,我想到您的房间里住一晚,行不行?因为您要知道……” “有何吩咐?”①杰福什问道,彬彬有礼地一鞠躬。 “真糟糕!你先生还没有学会俄国话。热——维,穆阿,谢——鸟——库舍②,懂不懂?” “请赏光,阁下,请您作相应的安排。”③杰福什回答。 安东·帕夫努季卡对自己的法语知识非常得意,马上去安排。 ①原文为法文。 ②俄国化的法文:“我想睡在您的房间里”。 ③原文为法文。 宾客互道晚安,每人各自去指定的房间。安东·帕夫努季奇跟着教师去厢房。夜很黑。杰福什提着灯笼引路,后面跟着安东·帕夫努季奇,他走起路来劲头很足,时不时伸手捏一捏藏在胸口的那个皮包,为的是证实一下,钱是不是还在里面没有跑掉。 进了厢房,教师点燃蜡烛,两人动手脱衣。这时,安东·帕夫努季奇在房里各处走走,检查门锁和窗户,检查的结果并不见佳,他只得摇头。房门只有一根闩,窗户没有两层框。他本打算向杰福什发发牢骚,但他的法语知识实在有限,难以作出如此复杂的解释——法国佬会听不懂,因此,安东·帕夫努季奇只得作罢,把牢骚往肚里憋。两张床并排相对,两人躺下,教师熄了蜡烛。 “普鲁苦阿—乌—土—舍,普鲁苦阿—乌—土舍。”①安东·帕夫努季奇大声说,他生搬硬套,按法语变位法来套用“熄灭”这个俄语动词。“黑暗中我不能‘多尔米尔’②。”杰福什听不懂他的喊叫,便道了一声晚安。 “杀千刀的邪教徒!”斯庇琴嘟嘟囔囔口吐怨言,一面搂紧被子,“他熄掉蜡烛干吗?对他也没好处。不点灯,我睡不着。喂!先生!先生!”他又说:“热—维——阿维克—乌—巴尔勒。”③但法国人没答腔,立刻打呼噜了。 ①俄国化的法语:“你干吗熄灯?你干吗熄灯?”。 ②俄国化的法语:“睡觉”。 ③俄国化的法语:“我要跟你说话”。 “这法国鬼子打鼾了,”安东·帕夫努季奇暗自思忖,“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一不小心,小偷就从打开的门溜进来,或者从窗口爬进来。可这个骗子,连大炮也轰他不醒。”——他再叫道:“喂!先生!先生!这家伙见鬼去!” 安东·帕夫努季奇闭嘴了。他疲倦了,再加上酒的后劲足,渐渐冲淡了担惊受怕的心理,他开始打瞌睡了,接着便沉沉入睡。 懵懵懂懂,他仿佛觉得好生古怪。似乎在作梦,有个人悄悄地扯他衬衣的领口。安东·帕夫努季奇睁开眼睛,晨光曦微,但见杰福什站在面前。法国佬一手紧握手枪,一手解开他珍藏的钱包。安东·帕夫努季奇吓得魂不附体。 “凯希—凯—谢,默肖,凯希—凯—谢。”①他说,嗓门直抖。 ①俄国化的法语:“干吗?先生!这是干吗?”。 “轻点,不准叫!”教师这一回说纯粹的俄国话,“不准叫!不然,你就完蛋。我是杜布罗夫斯基。” 第十一章 现在,敬请读者允许我解释一下,这部小说适才描述的情节之前还有一些情况,我还没来得及交代清楚。 在我们业已提到过的那个驿站的站长室内,有位旅客坐在角落里,看他那老实可怜和耐性十足的样子,不难断定他是个平民或者是个外国人,就是说,是个在驿站上没有发言权的角色。他的马车停在院子里,等待给车轱辘轴上油。放在车上的一口小箱子,足以证明他囊中羞涩。这位旅客没有要茶,也没要咖啡,但只凝望窗外,不住吹口哨,弄得坐在隔壁的站长太太心烦。 “上帝派来一个爱吹口哨的家伙,”她低声说,“看他吹的! 这该死的邪教徒,见鬼去才好!” “怎么?”站长说,“有什么了不起!让他去吹好了。” “有什么了不起?”生气的太太顶嘴道,“你不知道吹口哨不是好兆头吗?” “什么兆头不兆头?口哨不会把钱吹跑。唉!帕霍莫夫娜! 吹也好,不吹也好,反正咱们家要钱没钱。” “你就打发他快点滚蛋吧,西多雷奇!把他扣在这儿干吗? 给他马,让他快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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