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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这就是说……”

  “我把一颗子弹送进他的脑袋,”强盗冷冷地说。

  奥索作了一个嫌恶的动作。可是或者是出自好奇心,或者是想晚一点儿回家,总之他留了下来,继续和两个汉子谈天,这两个人每人至少在良心上有一桩命案。

  布朗多拉奇奥趁同伴说话之际,把面包和肉放在前面,自己先吃了,然后又喂他的狗吃。他向奥索介绍说,他的狗名叫布鲁斯科,天生有奇妙的本能,不管一个巡逻兵怎样化装它都能认出来。最后他切了片面包和一片未煮过的火腿给他的侄女。

  “强盗生活真是美极了!”神学生吃了几口以后大声说,“也许您有一天也想尝试一下,德拉·雷比亚先生,那时您就会发觉,一个人能够为所欲为,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真是妙不可言。”

  到目前为止,那强盗说的是意大利语,他用法语接下去说:

  “科西嘉不是年轻人的乐园,可是对强盗则大不相同!娘儿们发疯地爱上了我们。瞧我这副样子,我有3个情妇在3个不同的区里,我到哪里都有一个家。其中一个还是警察的老婆呢。”

  “您通晓好几国语言吧,先生,”奥索用严肃的口吻说。

  “如果我讲法语,那是因为‘必须极度尊重儿童的缘故,我不愿意让小丫头听懂我的话,因为我早同布朗多拉奇奥说好,要叫这小丫头规规矩矩地做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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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原文是拉丁文,引自拉丁讽刺诗人尤韦纳(约55—140年)的《讽刺诗》第14卷47篇。

  “到她15岁时,”基莉娜的叔叔说,“我就把她体面地嫁出去,我心目中已经有了对象了。”

  “由你去向人提亲吗?”奥索问。

  “当然。您以为我如果向一个当地财主提出:‘我,布朗多·萨威利,要能看到您家少爷同米基莉娜·萨威利结婚,将感到不胜荣幸,’他会迟迟不答应吗?”

  “我不会劝他这样做,”另一个强盗说,“因为我的这位伙计出手很重,会强制人们服从他。”

  “就算我是个坏蛋,”布朗多拉奇奥接下去说,“是个流氓,是个骗子,只要我打开我的褡裢,金钱就会像雨点似地落下来。”

  奥索说:“难道你的褡裢里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金钱的吗?”

  “没有。不过如果我像有些人那样,写个字条给个财主:‘我需要100法郎’,他就马上给我送来。但是中尉,我是个爱惜荣誉的人。”

  “您知道吗,德拉·雷比亚先生,”那个被称为神甫的强盗说,“在这古风盛行的地方,也有几个坏蛋假借我们的护照(他指了指他的枪)所享有的威望,伪造我们的签名去乱发期票?”

  “我知道,”奥索用粗暴的口吻说,“不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期票?”

  “6个月以前,”那强盗继续说,“我在靠近奥雷扎那边散步,一个乡下佬向我走过来,远远地就脱下帽子对我说:‘啊!神甫先生(他们总是这样称呼我),对不起,请您宽限一些日子,我手头只有55个法朗,老实说,我已经竭尽全力去张罗了。’我听了很奇怪,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坏蛋!什么55个法郎?’他回答说:‘我的意思是说65个法郎,您问我要100,我办不到!’我骂他:‘怎么,你这坏东西!我问你要100法郎!我连认都不认识你。’于是他交给我一封信,确切点说是一张很脏的纸,上面写着他必须把100法郎放在指定的地点,否则季奥坎托·卡斯特里科尼(这是我的名字)就会烧掉他的房子和杀掉他的母牛。他们还无耻到假冒我的签名!最叫我生气的,是那封信竟用土话来写,而且白字连篇……像我这样的人能写白字吗!我在大学里是门门得奖,年年得奖的人!我先给了那混蛋一下耳光,打得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子,我骂他:‘啊!你这无赖,竟把我当作强盗!”接着我又踢了他一脚,气才消了些,我问他:‘什么时候要你把钱放在指定地点?’——‘就是今天。’——‘好,你马上送去。’——指定地点写得很清楚,是在一棵松树底下。他带了钱,把钱埋在树根,回来找我。我在附近埋伏着。我同那家伙足足在那里等了6个钟头。德拉·雷比亚先生,有必要的话,3天3夜我也等。过了6个钟头,来了一个巴斯蒂亚佬,一个放印子钱的不要脸的东西。他弯下腰来拿钱,我开了火,瞄得那么准,一枪便把他的脑袋打开了花,他倒在他从土里挖出来的钱上。我对那乡下人说:‘混帐东西!把你的钱拿走,从今以后别再怀疑季奥坎托·卡斯特里科尼会干无耻的事。’可怜的家伙浑身哆嗦,连揩也没有揩干净就捡起他的65个法郎。他向我道谢,我再狠狠地踢他一脚作为临别纪念,他没命地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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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区的科西嘉人增恨巴斯蒂亚的居民,并不把他们视为同乡人。科西嘉山地人从不称他们为巴斯蒂亚人,而管他们叫巴斯蒂亚佬。称呼为“佬”含有轻蔑之意。——原注。

  “啊!神甫,”布朗多拉奇奥说,“我真羡慕你这一枪,你当时笑得嘴也合不拢了吧?”

  “我打中了那个巴斯蒂亚佬的太阳穴,”神甫继续说,“这使我想起了罗马诗人维吉尔的诗句:

  熔掉的铅洞穿了他的太阳穴,

  使他直挺挺地躺在尘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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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句诗引自维吉尔的著名史诗《伊尼特》第9篇。

  诗人说的是‘熔掉的铅’,奥索先生,您认为铅弹在空中飞速地运行,那速度足以使它熔化吗?您学过弹道学,您应该能够告诉我诗人错了还是没错。”

  奥索宁愿讨论这个物理学上的问题,不愿意同那位学士争论他的行为是否合乎道德。布朗多拉奇奥对这种科学问题不感兴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太阳快下山了。

  “既然您不愿意同我们共进晚餐,奥斯·安东,”他说,“我劝您早点回家,免得高龙芭小姐久等。而且太阳落山以后再到处乱跑也不是好事。您为什么出门不带枪?这里附近有不少坏人,您必须小心。今天您倒不必害怕,因为巴里奇尼他们在路上遇见省长,把省长带回家去了;省长要在皮埃特拉内拉逗留一天,然后到科尔特去安放第一块石头,人称奠基礼……其实是件蠢事!今晚他在巴里奇尼家留宿,明天巴里奇尼一家就有空了。他们一个儿子叫温琴泰洛,是个坏蛋,另一个叫奥兰杜奇奥,并不比他更好……您应该设法分别找他们,今天这个,明天另一个;总之要小心为好,我能对您说的只是这些。”

  “谢谢你的忠告,”奥索说,“不过我们之间并无纠葛,我对他们并没有什么话要说,除非他们先来找我。”

  强盗带着嘲讽的神气把舌头向旁边一伸,作出喀嗒一声却没有开口回答。奥索站起来准备回家。

  “还有一件事,”布朗多拉奇奥说,“我还没有感谢您的火药,它来得正是时候。现在我什么都不缺了……只缺少一对鞋子……可是过几天我可以用盘羊皮来自制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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