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缪塞 > 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 上页 下页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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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谈论着在N城的岁月的时候,而且,当布里吉特几乎是很高兴地,以一种慈母般的亲切声调对他回教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很难受,可是我又很想听听他们说的。我向他们提一些问题;我询问史密斯有关他的母亲、他的情况、他的打算。我给他机会趁大家都开心的时候说说自己,并逼使他不能谦逊,说出自己的可尊敬之处。“您很爱您妹妹,是吧?”我问他道,“您打算什么时候把她许配人家?”于是,他便满面羞红地对我们说,成个家很费钱的,因此也许还得等上两年,也许会提前一点,如果他身体条件允许他找一份薪水高的特别工作;他说他家乡有一家人家,家境比较好,其长子是他的朋友,他们差不多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幸福会像是睡眠似的,有一天将不清自来的;他说他已放弃他父亲留给他们的那点小小的遗产,把它全让给他妹妹了,但他母亲反对这样,而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坚持己见;他说一个小伙子应该靠自己的一双手生活,而一个女孩子的一生则由她结婚的那一天来决定的。就这样,他便渐渐地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全部生活和他的整个灵魂,而且,我看得出,布里吉特也在注意地听着。然后,当他起身告辞的时候,我便把他送到房门口,而且在门口一直站着发愣,一动不动,直到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下面消失为止。 于是,我回到房里来,发现布里吉特正在脱衣服。我贪婪地凝视着一个迷人的玉体,凝视着这个我占有过无数次的美的珍宝。我看着她梳理长发,看着她用手绢把秀发结住,当她的披裙滑落到地上的时候,她像入浴的月神狄安娜似的转过身去。她躺在床上时,我也跑到我的床上去。我的脑子里不可能想像布里吉特会欺骗我,也不相信史密斯会爱上她。我既不想监视他们,也不想捉奸成双。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我自言自语地说:“她真美,而那个可怜的史密斯是个诚实的小伙子,他俩都有很大的忧伤,我也一样。”这使我既心碎,又同时让我心安。 当我们重新打开箱子的时候,发现还缺少点东西,史密斯主动提出他去操办。他是个干起事来不知疲倦的人,他说,当别人托他办点什么事的时候,他是非办成不可的。有一天,当我回到住处的时候,我看见他跪在地上在盖一只旅行箱。布里吉特坐在我们为在巴黎暂住而临时租用的钢琴前。她正在弹一支老曲子,弹得十分投入,而且我以前也是非常喜欢这支曲子的。我在靠近开着的房门的过厅里站住了。每个音符都敲击着我的心:她还从来没有唱得如此忧伤、如此圣洁。 史密斯美滋滋地在听着。他跪在地上,手握着旅行箱的带扣。他摸摸带扣,然后松开了手,看了看他自己刚刚叠好的衣物,用一块白布单盖好。曲子弹完了,他仍这么呆着!布里吉特手抚着琴键,眼望着远方的天边。我第二次看到年轻人的眼里流下了泪水。我自己也快要流出眼泪来了。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走进房间,向他伸出手去。 “您刚才也在这儿了?”布里吉特问道。她浑身一颤,显得很惊讶。 “是的,我刚才就在这儿了,”我回答她道,“唱吧,我亲爱的,我求求您了。让我再听听您的歌喉!” 她没有回答,便又唱了起来。这对她来说也是个回忆。她看到我很激动,也看到史密斯非常激动;她的嗓子哑了。最后的几个音刚刚唱出,仿佛便已消失在苍穹。她站起来,吻了我一下。史密斯仍握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他用力地、抽搐地紧握了我一下,脸色如死人一般苍白。 又有一天,我带回一本石印风景画册,有好几幅瑞士风光。我们住人在看这本画册,有时,当布里吉特发现一处她喜欢的风光的时候,她便不继续翻动画册,注意地欣赏着。其中有一幅,她觉得比所有其他的都美,那是距市里格公路不远的沃州的一处风景:满是苹果树的翠绿的山谷,一些牛羊在树荫下吃草,远处,有一小村,有十二三座木屋,散落在草地和附近的层层山岗上。画面的前景里,有一个年轻姑娘,头戴一顶宽边草帽,坐在一棵大树下,一个青年农民站在她的面前,手里拿着一根铁皮头木棍,好像在向她指着他所走过的路径:他指着一条伸向山间的蜿蜒小路。在他们头顶上方,显现的是阿尔卑斯山,三个积雪的山峰映衬在画面上,落日的余辉把它们映照得熠熠生辉。再没有比这种景色更纯朴,而且,再没有比它更美丽的了。那山谷宛如一座翠绿的湖泊,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我们就去这儿吧?”我对布里吉特说道。我拿起一支铅笔,在画面上画了几下。 “您干什么呀?”她问道。 “我在试试看,是否稍加几笔,这个姑娘就能长得像您一样,”我回答她道,“我觉得,她那顶漂亮的帽子您戴着很般配。如果我改动成功了,我看我能不能再给这个诚实的山村小伙子添上几笔,让他像我?” 我这种心血来潮让她觉得开心。她立刻拿起一把刮刀,马上就在画上的小伙子和姑娘的脸上刮了起来。我便画她的脸,而她则想试一试画我的脸。画上的那两张脸都很小,所以画起来并不困难。我们一看,觉得画得很像,其实,只要稍加勾勒,就觉得很像了。当我们正为此而哈哈大笑的时候,画册还这么摊开着,因为仆人有事找我,我随即出去了一会儿。 当我回来的时候,史密斯正倚着桌子,神情贯注地观看着画册,没有发现我回来了。他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我又坐到我在壁炉旁边的座位上,待我跟布里吉特一说话,他才抬起头来。他看了我俩片刻,然后便匆忙向我们告辞,当他走过餐厅的时候,我看见他在捶自己的脑门儿。 当我突然看到他的痛苦状时,我便站了起来,跑回自己的房间。“哎!究竟是怎么回事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我重复着,然后,我双手合十在哀告…束告谁呀?我不知道。也许是哀告我的幸运天使,也许是我的厄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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