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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远书城 > 缪塞 > 一个世纪儿的忏悔 | 上页 下页


  法国国王端坐在御座上,左顾右盼,看看他的壁毯上有没有一只蜜蜂。一些人把自己的帽子伸向他,他便赏给他们一点钱;另一些人向他是上耶稣像十字架,他便吻一下那圣架;还有一些人只是在他耳边喊出一些响当当的大人物的名字,他便让他们去大厅里叫嚷,说那儿回声更响;又有一些人让他看他们的破旧大鹦,因为他们已把上面所绣的蜜蜂给弄掉了,所以他就赏给这些人一件崭新的新装。

  孩子们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直在想,悄撒的影子就要在易纳登陆,给他们这些幼虫打打气,但是,始终是一无动静,人们在空中看见的只是惨白的百合花徽当孩子们提到光荣伟大的时候,人们则对他们说:“去当神甫吧”;当孩子们谈到雄心壮志的时候,人们也是对他们说:“去当神甫吧”;当孩子们说到希望、爱情、权力。生活的时候,人们仍旧对他们说:“去当神甫吧!”

  这时候,有一个人走上了讲台,手里拿着一张国王和百姓双方的合约;他开始说道,光荣伟大是一桩美事,战争野。动也是一桩美事,但是,还有一件更美的事,名字叫做“自由”。

  孩子们抬起了头,想起了他们的祖父们,他们也曾这么说过。他们回想起,在祖居阴暗的角落里,见到过一些神秘的半身雕像,披着长长的大理石长发,还刻有古罗马的说明;他们还想起在夜静更深的时候,老祖母们摇着头,说起那时候血流成河,比那个皇帝时代流的血更加可怕。对于他们来说,在自由这个字眼里,有着某种让他们心跳的东西,既像是一个遥远而可怕的回忆,又像是一种更加遥远而可爱的希望。

  他们在听他讲演时激动得发颤;但是,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有人提着三个装有人头的筐儿走向克拉马坟场:里面装的是把自由这个字眼儿喊得太响的三个青年的脑袋。

  在看到这一悲惨的情景时,他们的嘴角掠过一丝奇特的微笑;但是,另外的一些演讲者又登上讲台,开始公开数说野心要付出多大代价,说是光荣伟大则是代价昂贵的;他们告诉人们战争的残酷,把战场厮杀称之为大屠杀。他们喋喋不休地絮叨着,人类的所有幻想竟像秋天的落叶一般,在他们周围纷纷飘落,以致听他们讲演的那些人不禁以手抚额,宛如患了热病的人醒了过来似的。

  一些人说:“导致皇帝倒台的原因是,人民已不再需要他了”;另一些人则说:“人民要国王;不,要自由;不,要理性;不,要宗教;不,要英国式的宪法;不,要专制政体”;最后一个人补充说:“不,这一切都不要,而是要休息。”

  当时青年人的生活包括三个要素: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永远被摧毁了的过去,但是,几个世纪以来专制政体的所有陈腐僵化的东西仍在它的废墟上蠢蠢欲动;在他们的前面,是一个广阔地平线呈现的黎明,是未来的初婚的光明;而在这两个世界之间…有着某种类似海洋的东西,把旧大陆和年轻的美洲分隔开来,我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不清、飘浮不定的东西,是一个波涛汹涌、海难不断的大海,不时地在远方有点点白帆或喷吐出浓浓蒸汽的船只穿过其间;总之,眼前的世纪,把往昔与今朝分离开来,既非往昔,也非今朝,但它同时又既像是彼又像是此,而在这个世纪中,人们并不知晓自己每走的一步,是踏在一粒种子上,还是踩在一份残羹上。

  那时候,就是这么混乱,必须从中做出抉择;展现在那些充满活力和胆量的帝国的儿辈和大革命的孙辈的孩子们面前的,就是这么个混乱状况。

  可是,对于过去,他们已不再留恋,因为信心已丧失殆尽;至于未来,他们是喜爱的,暗!就像皮格马利翁·加利泰:对他们来说,未来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情妇,他们等待着它的复活,企盼着血液在它的血管中流淌。

  因此,留给他们的只是今朝了,只是既非黑夜也非白日的世纪的精神、黄昏的天使;他们发现它坐在一只塞满骸骨的石灰袋上,紧缩在利己主义者的大衣中,在凛冽严寒中瑟瑟发抖。看见这个半似干尸半似胎儿的幽灵之后,他们的心中陡然升起对死亡的忧愁来;他们走近这个幽灵,就像一个旅行者那样,人们在斯特拉斯堡指给他看一个沙文登的老伯爵的穿着新嫁娘服饰入殓的千金一样:这具幼小身材的尸骨让人悚然,因为她那两只发青的纤细的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而她的头颅却已在楼子花冠之下化作了尘埃。

  就像是暴风雨将至,森林中刮起一阵可怕的狂风,吹得所有树木不停地摇动,然后便是一片沉寂;拿破仑即是如此,他在世上走了一遭,震撼了一切;国王们感到自己的王冠摇摇欲坠,便用手摸摸脑袋,只摸到吓得倒竖起来的头发。教皇跑了三百法里,以上帝的名义去为他祝福,并要替他加冕;但拿破仑从他手中夺过王冠,自己戴到了头上。就这样,在古老的欧洲的这座阴森的森林中,一切都在发抖,随后,又复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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