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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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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容光焕发地离开了他。他则坐了那辆双篷四轮马车回去,满意,很幸福,但仍然心烦,因为这不是结局。 可是为什么要角逐呢?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她以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魅力使他喜爱,而且甚于一切。逃遁并没有使他解脱,也没有能使他和她分开,徒然使他难以忍受地失去了她;如果他做到委曲求全一点的话,他将从她那儿得到她承诺了的一切,因为她是不撒谎的。 马儿在树下小跑着走,他想起了在这次整个儿会面中,她没有起意过,也不曾有过一次向他撅起嘴唇的冲动。她始终都一样。她从不曾有过一点变化,而且也许他将终生在同一方式下为她苦恼。想起他已经度过的艰苦时刻,想起将抱着他永生无望感动她的确信难熬地等待,他的心又重新揪紧了,使他预感到而且害怕明天将临的角逐和同样不变的困难局面。然而,他已经甘心屈就任何痛苦而不能让她失去,屈就于这个永远的欲念成了他血液中一种强烈的永不满足的嗜好使他肌肤如焚。 过去每次从奥特伊区单独回去时经常遭受的怒火已经又开始了,而且使得他在成荫大树下奔驶的马车中,全身发颤,这时他猛然想起了伊丽莎白,她在等他,她一样鲜艳而且年轻漂亮,爱得全心,吻得尽情,他转念之间心情就平静了下来。转眼间,他就会将她拥到怀里,闭上双眼,欺骗自己,一如别人相欺,在拥抱的陶醉里将所爱的人与爱他的人混淆一气而同时占有了两者。此时此刻,无疑他是喜爱她的,这是灵与肉的知遇之情,心灵所挑起的爱情和共享的乐趣将永远会渗透人性。对于他干旱枯燥的爱情,这个被诱惑的姑娘难道不是穿越沙漠时,在黄昏宿营地旁一道小小的清泉吗? 可是当他回到家里时,没有见到那个年轻姑娘出来,他有点害怕,变得不安,他问另一个女佣说: “您确实知道她出去了吗?” “是的,先生。” 于是他也走出去,希望能碰到她。 当他走出来没有几步远,还没有转进到那条上山的路时,他看到在他前面那座又宽又矮的老教堂。它顶着一座矮钟楼,匍伏在一个土丘上,遮住了这个小村子的房子,像母鸡和小鸡似的。 一个疑虑,一个预感促使他想,谁知道在一个女人的心里会产生什么奇奇怪怪的猜测呢?她曾怎样想、怎样理解过?她如果眼见到实况的阴暗面,除开这儿,她又会躲到哪里去呢? 因为天色已晚,寺院里已经很暗。他顺眼看去,只在端头能看到一盏小灯,在象征圣母所在的圣体龛里亮着。玛里奥放轻了脚步,沿着长凳走过去。当他快走到祭坛的时候,他看到有个女人双手捧着脸跪在那儿。他走过去,认出是她,是伊丽莎白。他碰了碰她的肩头,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十分吃惊地转过头来。她在流泪。 他说: “您怎么啦?” 她嗫嗫嚅嚅地说: “我全明白了。您是因为她使您痛苦才到这儿来的。她刚来是找您的。” 他被他所造成的痛苦感动了,轮到他结结巴巴地说: “您错了,小宝贝。确实我就要回巴黎,但是我带您一起走。” 她不相信地重复说: “这不是真话,这不是真话。” “我给你发誓。” “什么时候?” “明天。” 她开始抽噎,呻吟般地说:“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于是他挽住她的腰,扶起来,搂着她在暮色沉沉中走下了坡。当他们到了河边时,他让她坐在草地上,自己坐在她的身旁。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和她的喘息。他后悔得心乱如麻,对着她的耳朵,说了许多从不曾对她说过的甜言蜜语。在怜悯心引起的热情和欲情中烧之下,几乎不能算他说谎,也不是在欺骗;他对自己说的和感到的也不禁惊奇,另外他问自己,他还处于另外那位将永世役使他的女人来临而引起的激动之下,怎么能这样战栗地怀着欲念和感情去安慰这种爱情的痛苦呢? 他答应好好爱她——他不是很简短地说“爱她”——就在他的近旁,给她找一幢夫人住的漂亮房子,布置有讲究木器,还给她找一个服侍她的女佣。 她听着听着,慢慢平静了下来,渐渐安定起来;虽然还没有相信他真会这样宠她,然而从他的语调里明白了他是真心的。最后她真相信了,而且被她自己竟然会轮到成为一位太太的想法迷住了,被这出身贫穷、在小饭店当女佣的小姑娘竟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如此富有而善良的男子情人的梦想迷住了,她陶醉在贪婪的欲念里,陶醉在与对安德烈的依恋混在一起的感恩之情和自豪之感里。 她将双手箍住了他的脖子,一边满脸吻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 “我真太爱您了!我心里只有您。” 他十分感动,一边回答她的亲吻,一边喃喃说: “亲爱的,亲爱的小宝贝!” 她几乎将对适才给她带来如许痛苦的那位女人的恐惧忘记得一干二净。然而还有一丝下意识的疑虑在她心里浮荡,她用温存的声音问道: “您真会和在这儿时候一样爱我吗?” 他鼓起勇气回答说: “我将和在这儿一样爱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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