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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反复说:

  “别的女人是没有讨人喜欢的天赋,而您却没有爱人的天赋。”

  她兴奋地满有理由打断了他的话头。

  “至少我是始终不渝的,”她说,“要是在被您爱了十个月以后,我现在爱上了别人,您会少痛苦点吗?”

  他叫起来说:

  “难道对一个女人说来就不能只爱一个男人吗?”

  可是她激动地说:

  “人不能总是爱;只能总忠诚。您相信肉欲的狂言乱语能经久不衰吗?个会的,个会的。说到热恋纵欲的女人,不管时间长短,她们大部分都只是直截了当地将生活当成了些传奇故事:男主角不同,环境高潮变化难测,结局也不同。对她们来说,这样做有趣而散心。我也承认,因为每次的起头转折和结局的感情都有新招。可是当结束了就算完了,……对她说来……您明白吗?”

  “明白,其中有的是实际情况。可是我看不出您想归结到哪一点。”

  “归纳起来就是:从来情欲都不会太持久。我指的是炽热的、折磨人的热情,就是您还在为之痛苦的那种。我使您得到的痛苦是一种危象,很痛苦,我知道也能感觉到,……是由于我缺乏温情体贴和性格不外露。可是这种危象会过去,因为它不会恒在不变。”

  她不响了。他焦急地问道:

  “那怎样呢?”

  “因之我认为,对于像我这样一个理智宁静的女人,您可以成为一个完全叫人中意的情夫,因为您很有分寸。相反的,您会是个叫人难以忍受的丈夫。但是,世界上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好丈夫。”

  他有点儿觉得遭到了冒犯,吃惊地问道:

  “为什么要保留一个并不爱的情夫,或者不再受了的情夫?”

  她生气地说:

  “我按我的方式爱,朋友。我爱得生硬,可是我爱。”

  他无可奈何地说:

  “您主要是要别人爱您,并且要人家表示出来。”

  她回答说:

  “这是实情。我爱这样。可是我的心灵也需要一个隐而不露的伴侣。对公开颂扬的虚荣嗜好并不妨碍我忠诚老实,而且自信我知道该给某个男人某种内心感情,那是别的男人得不到的:我的忠实感情,我内心的诚挚爱慕,我心灵秘密的绝对信任,而且,作为交换,要从他那儿得到一个情夫的全部柔情,和极珍贵、极甜蜜的自己不是孤寡一人的感受。这完全不是您了解的那种爱情,但这也是干金难买的!”

  他欠身过去,激动得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地说:

  “您愿意我是这个人吗?”

  “愿意。再晚一点儿,等到您的痛苦减退了一点儿时再说。在等待的时候,您得忍受一点不时因我招来的痛苦。这会过去的。既然您反正都是受苦,与其离我远远的还不如在我身边,是吗?”

  她的微笑好像是在对他说:“拿出点信心来。”而且看到他激动得心里突突直跳,她全身都感到舒适满意,按她的方式感到称心。这种得意之情有如老鹰扑到了一头吓呆了的猎物。

  “您什么时候回去?”她问道。

  他回答说:

  “那就……明天”

  “明天,行。您上我家吃饭?”

  “是的,夫人。”

  “至于我,我得立刻回去。”她看着藏在她伞柄上的表说。

  “啊!为什么这么快?”

  “因为我赶五点钟的火车。我邀了几个人来吃饭,有德·马尔唐郡主、伯恩豪斯、拉马特、马西瓦、麻尔特里,还有一个新客人德·夏莱纳先生,他是位探险家,刚从柬埔寨回来,在那儿作了一次令人羡慕的旅行。现在谁都在议论他。”

  玛里奥心里略略低沉了一阵。一个接一个的名字都使他难过,像让蜂子螫似的。这些名字都带着恶意。

  “那么,”他说,“您愿不愿意马上动身,我们一块儿在树林子的端头走走?”

  “太乐意不过。请先给我一杯茶和一片烤面包。”

  当该上茶的时候,找不到伊丽莎白了。

  “她采购去了。”厨娘说。

  德·比尔娜夫人毫不奇怪。实际上,现在还用得着害怕这个女佣会对他引起什么绮思吗?

  于是他们坐上了停在门口的四轮马车,玛里奥让车夫选了一条长一点儿的路,途中经过狼群隘。

  当他们到了高高的叶丛下面时,叶丛投下了静谥的阴影,到处是清新气息和歌鸲的鸣啭,她禁不住体会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只有大地的全能神秘的美才知道如何能通过视觉挑起肉体激荡不安,她说:

  “天哪,真是心旷神怡!多美、多好,多么令人舒适!”

  她幸福地抱着一个领过了圣体的有罪行的人的激动,吸着气,浑身发软,充满了感情。于是她将手搁到了安德烈的手上。

  可是他想道:“啊,是的!大自然。这仍然是圣·米歇尔山的调子。”因为在他眼睛的幻象里,看见的是一列去巴黎的火车。他将她一直送到车站。

  分手的时候,她对他说:

  “明天,八点。”

  “明天,八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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