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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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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继承产业以来,让天天在想要不要娶她。每次看到她,他就觉得自己“已经铁了心”娶她;但等到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想再待一阵子,留点时候再细想想。现在她不及他有钱,因为她只有一万二千来法郎的年金,但是这属于不动产,是块在勒·阿佛尔盆地上的田庄土地;这地再过些时,可以值大钱,因此财产大致是同等的,而且那个年轻寡妇无疑使他十分喜欢。 这天看到她在前面走,他想:“好吧,我该作出决定了。肯定我不会找到更好的了。” 他们沿着一条往下坡的小峪走,从村庄里朝着峭壁下去,这条小峪尽头的峭壁高踞在大海之上八十来米。环绕着绿色的海岸边缘,从左右两边坡降下去,形成了一个由水构成的三角形,远远望去,在太阳光下是一片银色的碧波,一片几乎看不出的孤帆像爬在天边的一只小虫。光辉灿烂的天穹和水混成一气,人们分辨不出哪儿是水的尽头,哪儿是天的起点;走在三个男人前面的那两个女人,在明朗的天际勾下了束在她们紧身衣里的身影。 让眼睛都红了,盯着在他前面往远走的罗塞米伊太太,纤细踝骨,秀丽的腿,柔软的髋部和挑逗人的草帽。她逐渐远去的情景激励了他的欲望,将他推到使胆怯犹豫的人突然作出决断的心情里。暖和的空气里混进了海边的气息,灯芯草、苜蓿草和杂草的气味,袒露的岩石上的海草气息,使他慢慢地陶醉其中,同时也刺激了他;每走一步,他的决心就增加一分,每过一秒,每当他看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影一眼,他就决心不再犹豫,要向她说他爱她,他要娶她。捞虾给他提供了条件,使他们能单独相处。此外,两条腿踩在清澈的水塘里,看着虾的长须躲进海藻下面,会提供一个谈情说爱的迷人地点、迷人背景。 当他们走到悬岩边上的小峪尽头时,看到了有条小径贴着峭壁下去。在下面,在山脚和大海之间,约莫半坡左右,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巨大岩块,颠三倒四,一块压着一块,形成了一片杂草丛生、高低起伏、朝南望不到头的平坦地,这都是由长年滚石崩塌造成的。这块荆棘丛生和草石杂处的长滩,据说受过大山爆发造成的震撼。倒塌在滩上的石头,像是一座往日面向大西洋,雄踞于由漫长峭壁构成的白色墙垣下的大城遗迹。 “这儿,真是好看。”罗塞米伊太太站住了说。 让已经追上了她,心潮澎湃地向她伸出了手,帮她从岩石上凿出的窄阶梯上迈下去。 他们在前面走。这时博西尔正使劲支持在他的短腿上,将弯着的胳膊,伸给了被空旷吓坏了的罗朗太太。 罗朗老爹和皮埃尔走在最后,本来该由这位医生拉着他的父亲,但是,这位晕头昏脑,以致他只好干脆坐在石阶上,一级一级往下滑。 那对青年人往下走得很快,突然他们看到边上有张木凳,它标志这儿是下悬岩的半道休息点,一泓清泉从峭壁的一个小洞里迸出来。它首先流射到一个像脸盆大小,由它自己冲洗出来的水池里,而后成为只有两尺来高的跌水下来流过小径,在这段小径上灌溉了一片地毯似的水田芥,最后消失在荆棘和杂草丛中,穿过隆起的、堆满了崩石的平地。 “啊!我真渴!”罗塞米伊太太嚷道。 可是怎么喝?她试着用她的手心捧起水来,可是水从指缝间流走了。让出了个主意,在路上放上一块石头;她跪在上面,这样用高度正好和泉水齐平的嘴唇吸进去。 当她抬起头的时刻,皮肤上、头发上,眉毛上和衣衫上,洒满了不计其数亮晶晶的小水点。让朝她弯下身去,细声亲切地说: “您多么漂亮!” 她用人们呵责一个孩子的腔调,回答说: “您能老实些少说点吗?”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交换的有点调情意味的话。 “走吧,”很不好意思的让说,“我们趁人家赶上之前走开。” 事实上,他已经看到现在离他们很近了的博西尔船长的背,因为要用双手扶着罗朗太太的双手,他正退着往下走过来。而更高更远些,是罗朗一直在让自己往下滑,坐在他裤子的后裆上,用脚和肘弯抬着,用乌龟般的速度移动。皮埃尔这时走在他前面盯着他的动作。 小道不那么陡峭了,变成了绕着往年从山上掉下来的大岩块转的坡道。罗塞米伊太太和让开始跑起来,而且很快就到了卵石滩上。他们穿过卵石滩,想到岩礁上去。这些岩礁伸出去成了一长条长满了海藻的平坦地,上面有无数水坑闪烁发光。退潮的海已经出去很远,退到了这片长满了粘糊糊的、亮绿色和黑色的海藻的平坦地后面。 让捋裤子卷到了腿肚上,持袖子捋到了肘弯,免得弄湿,而后说了声“前进!”就果敢地跳进了碰到的第一个水潭里。 那个年轻女人虽然也决定立刻下水,但比较谨慎。她绕着狭狭的水潭转,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因为她在那些枯滞的植物上打滑。 “您找到了什么吗?”她说。 “是的,我看到了您反映在水里的脸。……” “要是您只看见这,您会捞不到什么鱼虾的。” 他用一往情深的调子低声说: “嗨!所有渔猎里我最最想捞的就是她!” 她笑着说: “那就试试吧,您会看到它会怎样穿网逃走的。” “然而……您愿意吗?” “我愿意看的是您捞长臂虾……别的都不想……这会儿。” “您真坏。咱们走远点儿,这儿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给她伸过手去,好在滑腻的岩石上走。她有点儿害怕地倚着他,于是他一下子感到了满怀情意,欲念中烧,渴望要她,就像他心中酝酿的烦恼早就在等着某天破壳而出。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个更深一些的石罅。在颤动的水面下从看不见的石缝里,涌起一泓清泉在流向遥远的大海,水下漂着细长而色彩诡谲的草,像一些红红绿绿的长发在水中荡漾。 罗塞米伊太太嚷道: “瞧,瞧,我看到了一只,一只大的,那边一只特别大的!” 这时他也看到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那个水潭,虽然水一直浸到了他的腰部。 可是那头虾摇着它的长发慢慢在网前后退,让将它朝海藻逼过去,稳以为可以在那儿抓住它。当它发觉到自已被堵住了时,它滑过去一蹦,跳过了小捞网,横过小池子就不见了。 那个心头突突跳着,紧盯住这场扑猎的年轻妇人,禁不住叫道: “啊!真笨!” 他火了,不经思考就顺着长满了水草的池底将网拉过。当网提出水面时,他看到里面有三只大而透明的长臂虾,在它们躲藏的地方被糊里糊涂地逮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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