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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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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朗太太靠近一张上面放着灯的桌子,坐在一张矮椅子上绣花,编织或者在内衣之类上做记号。 这天晚上,她开始做一方预定给让的房间里的挂毯。这是一方难做而且复杂的活计,它的起头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然而不时的,她计算针数的眼光会抬起来,迅速地、偷偷地朝靠着钟摆的那幅死者小肖像看一眼。那个四五步一次跨过狭窄客厅的医生,双手放在背后,唇上叼着支烟,每次都碰上了他母亲的眼光。 可以说他们在互相窥伺,在他们之间刚才宣布了一场斗争;而一阵痛心的难受,一阵无法支持的难受叫皮埃尔揪心。他痛苦与欣慰交织地想:“她这会儿该在受罪,要是她知道我猜到了!”于是每次回到炉子前面时,他停下几秒钟细细观察马雷夏尔的金发和面孔,为的明显表示出有一个定见在纠缠他。而这张比一个巴掌还小的肖像,仿佛成了一个恶毒的、可怕的活人忽然进了这间屋子和这一家子里。 忽然间,门口的门铃响了。一向宁静的罗朗太太吓了一跳,暴露出她的神经正在由于医生而不宁。 后来她说了:“这该是罗塞米伊太太。”于是她惶惑不安的眼光重新又一次朝那壁炉抬起来。 皮埃尔明白,或者说相信明白了她的害怕和焦虑。女人们的眼光尖锐,她们的头脑灵活,而且她们的思路多疑。当就要进来的这位看到这张陌生的小画像时,也许头一眼她就会发现这张脸和让的脸之间的相似之处。于是她就会知道而且明白一切!他也怕了,突然极度害怕这件丑事会揭穿而且宣扬得仿佛四门大开;他乘他父亲和弟弟没有看见,拿起小像,将它滑到了钟下面。 他又碰上了母亲的两只眼睛,它们像是变了,变成暧昧、局促不安的。 “日安,”罗塞米伊太太说,“我来和你们喝杯茶。” 可是当人们围着她互问身体好的时候,皮埃尔从仍然开着的门那儿溜走了。 在看到他走的时候,人们感到吃惊。让由于怕得罪了那个年轻寡妇,低声说: “真粗野!” 罗朗太太回答说: “不要这样要求他,他今天有点儿病,而且到特鲁维去散步也很累了。” “不管怎样,”罗朗接着说,“这不能成为理由,像个没有教养的。” 罗塞米伊太太想调解这事,温和地说: “没有事,没有事,他是按英国方式走开了,在社交场里想早走时常这么办。” “嗨!”让回答说,“那是社交场合,可以,可是不能在家里按英国方式处理;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哥哥老这么干。” 第六章 有一两个星期罗朗一家人没有过什么新鲜事情,父亲出去钓鱼,让在母亲的帮助下安置新家,只在吃两顿饭的时候,才能见到十分忧郁的皮埃尔。 他的父亲有一天晚上问他: “干吗你像见了鬼似地给我们摆着个死人面孔?我不是今天才头次见到的。” 这位医生回答说: “那是因为害怕生活里的重担。” 这个老好人什么也不理解,一副难受的神气说: “这真太难理解了,自从我们交好运,得了这笔遗产以来,所有的人都像倒了霉。就像我们遭了什么不幸,就像我们在哭丧谁!” “我确实是在为一个人伤心。”皮埃尔说。 “你?那是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而我曾经一度太爱的人。” 罗朗心里想:他是为了一场轻浮的爱情,为一个他追求过的轻浮女人伤心,于是他问: “一个女人,是不是?” “是的,一个女人。” “死啦?” “不,更糟,堕落了。” “啊!” 虽然他对这场当着他妻子的面,由他儿子用奇怪音调说出来的意料之外的坦诚话有点奇怪,可是老人没有追问下去,因为他认为这类事情第三者是管不着的。 罗朗太太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她像病了,脸色十分苍白。已经有好几次,她的丈夫吃惊地看到她坐到椅子里时就像是要倒下去似的,还听到她发喘像缓不过气来;他对她说: “真的,鲁易丝,你气色不好,你大概因为帮让安顿,弄得太累了!你得歇着点,老天!他不用太忙,这孩子,他既然阔了。”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 这天,她的苍白变得那么厉害,以致罗朗重新提醒她注意。 “瞧,”他说,“这样太糟糕了,我可怜的老太婆,你得自己保养点儿。” 而后他转过头对着他的儿子说: “你真得好好注意,她在难受,你的母亲。你给她检查过吧,至少?” 皮埃尔回答说: “没有,我没有发觉到她有什么毛病。” 这时罗朗生气了: “可这是明摆着的。他妈的!你当医生有什么用,连你母亲不舒服都看不出来?你瞧瞧她,过来瞧瞧她。这样不行,人都快死了,可作为医生却没有想到!” 罗朗太太又开始喘了,脸色惨白得使罗朗惊叫起来: “她的情况快要不好了!” “不……不……这没有什么……就会过去……没有什么。” 皮埃尔走过去,定睛看看她,说: “我们看看,你怎么不好?” 她用低低的急促的声音反复说: “没有什么……没有……我要你放心……没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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