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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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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菲利普把感到痛心疾首几乎自杀的事儿告诉了诺拉,并把他和米尔德丽德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那个孩子的出世、格里菲思结识米尔德丽德的过程,以及自己的一片痴情、信任以及受人欺骗的事儿,一一抖搂了出来。他还对诺拉倾诉他常常想起她对自己的好意和爱情,并为自己抛弃了她对自己的好意和爱情而无限懊悔。只有当他同诺拉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到幸福,而且他现在真正认识到诺拉的人品之高贵。由于情绪激动,菲利普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了。有时,他深感羞愧,简直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因此说话时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地板。他那张脸因痛苦而扭曲着,然而能一诉满腔的情愫,使他获得了一种莫可名状的轻松感。他终于说完了。他颓然倒入椅子,筋疲力尽,默默地等待着诺拉开腔说话。他把心里话都和盘托出了,甚至在诉说的过程中,还把自己说成是个卑劣宵小之徒。可诺拉始终不吭一声,他感到十分惊讶。他抬起眼皮瞧着她,发觉她并未看着自己。诺拉的脸色异常苍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诺拉不由得一惊,双颊蓦地绯红。 “你恐怕过了好长一段很不顺心的日子,”她说,“我太对不起你了。” 她看样子想继续往下讲,但又戛然打住话头。菲利普只得耐住性子等着。最后她像是强迫自己说话似的。 “我已经同金斯福德先生订婚了。” “你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菲利普不禁嚷了起来,“你完全不必让我在你面前出自己的洋相嘛!” “对不起,我是不忍打断你的话啊……你告诉我说你的朋友又回到了你的身边后不久,我就遇上了他……”她似乎在竭力搜寻不使菲利普伤心的词儿——“我难过了好一阵子,可他又待我非常好。他知道有人伤了我的心,当然他不了解此人就是你。要没有他,日子还真不知怎么过呢。突然间,我觉得我总不能老是这样子没完没了的干啊,干啊,干啊;我疲劳极了,觉得身体很不好。我把我丈夫的事儿告诉了他。要是我答应尽快同他结婚,他愿意给我一笔钱去同我丈夫办理离婚手续。他有个好差使,因此我不必事事都去张罗,除非我想这么干。他非常喜欢我,而且还急于来照料我,这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眼下我也非常喜欢他。” “那么离婚手续办妥了没有?” “离婚判决书已经拿到了,不过要等到七月才能生效。一到七月我们就立即结婚。” 有好一会儿,菲利普默然不语。 “但愿我没出自己的丑,”他最后喃喃地说。 此时,他在回味着自己那番长长的、出乖露丑的自白。诺拉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从来就没有正正经经爱过我,”诺拉说。 “堕入情网不是件令人很愉快的事儿。” 不过,菲利普一向能很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站了起来,向诺拉伸出手去。这当儿,他嘴里说道: “我希望你生活幸福。无论如何,这对你来说是件最好不过的事情。” 诺拉拉起菲利普的手握着,不无依恋地凝视着菲利普。 “你会再来看我的,不是吗?”诺拉问了一声。 “不会再来了,”菲利普边说边摇头,“看到你很幸福,我会吃醋的。” 菲利普踏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诺拉的寓所。不管怎么说,诺拉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这话是说对了。他感到失望,甚至还有些儿忿然,不过与其说他伤心,还不如说是他的虚荣心受到了损伤。对此,他自己肚子里有数。这时,他渐渐意识到上帝跟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由得噙着悲泪嘲笑起自己来了。借嘲笑自己的荒唐行为而自娱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啊! 〖八十〗 在以后的三个月里,菲利普埋头研读三门新课程。不出两年工夫,原先蜂拥进入医学院学习的学生越来越少了。有些人离开医院,是因为发觉考试并不像他们原先想象的那么容易;有些则是被他们的家长领回去了,因为这些家长事先没料到在伦敦生活的开销竟会这么大;还有一些人也由于这样或那样的情况而纷纷溜了。菲利普认得一个年轻人,他别出心裁地想出了一个生财之道,把买来的廉价商品转手送进了当铺,没多久,又发现当赊购来的商品更能赚钱。然而有人在违警罪法庭的诉讼过程中供出了他的名字,消息传来,医院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接着,被告人受到还押,以待证实,随后由他那位受惊的父亲交割了财产转让证才了结此事。最后这个年轻人出走海外,履行“白人的使命”①去了。另有一个小伙子,在上医学院学习之前,从未见过城市是啥样的,一下子迷上了游艺场和酒吧间,成天混迹于赛马迷、透露赛马情报者和驯兽师中间,现在已成了一名登录赌注者的助手。有一次,菲利普曾在皮卡迪利广场附近的一家酒吧间里碰上了他,只见他身上着一件紧身束腰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帽檐又宽又厚的褐色帽子。还有一名学生,他颇有点歌唱和摹拟表演的天才,曾在医学院的吸烟音乐会上因模仿名噪一时的喜剧演员而大获成功。这个人弃医加入了一出配乐喜剧的合唱队。还有一位学生,菲利普对他颇感兴趣,因为此人举止笨拙,说起话来大叫大嚷的,使人倒不觉得他是个感情深切的人儿。可是,他却感到生活在伦敦鳞次栉比的房舍中间大有窒息之感。他因整天关在屋里变得形容枯槁,那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灵魂宛如被捏在手掌心的麻雀,苦苦挣扎着,悸怕得直喘气,心儿狂跳不止。他渴望着广袤的天空旷无人烟的田野,他孩提时代就是在这种环境里度过的。于是,一天,他趁两课之间的间隙时间不告而别了。以后,他的朋友们听说他抛弃了学医而在一个农场里做工了。 〔注①:意指白种人负有把文明带给落后民族的责任。〕 菲利普眼下在学有关内科和外科的课程。一周中有几个上午,他去为门诊病人包扎伤口,乐得藉此机会赚几个外快,他还在医生的教授下学习使用听诊器给病人听诊的方法。他学会了配药方。他即将参加七月举行的药物学考试,他觉得在同各种各样药物打交道、调制药水、卷包药丸以及配制药膏中间自有一番乐趣。无论什么事,只要从中能领略得一丝人生的情趣,菲利普无不劲头十足地去做。 一次,菲利普远远地瞥见格里菲思,但没同他打照面,因为他不愿忍受见面时装着不认识他而带来的痛苦。菲利普意识到格里菲思的朋友们知道了他们俩之间的纷争,并推测他们是了解纷争的原委的,因此菲利普在格里菲思的朋友们面前感到有些儿不自然。其中有些人甚至现在也成了他的朋友。他们中间有位名叫拉姆斯登的青年人,此人身材修长,长着个小脑袋,整天无精打采的,是格里菲思最虔诚的崇拜者之一。格里菲思系什么样的领带他也系,格里菲思穿什么样的靴子他也穿,还模仿格里非思的谈吐和手势。他告诉菲利普说,格里菲思因菲利普没有回信而伤心透了。格里菲思想同菲利普重修旧好。 “是他请你来当说客的吗?”菲利普问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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