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毛姆 > 巴黎的异乡人 | 上页 下页
五二


  “真可惜。”

  “我的记忆力不像以前了。我们去看拉斐尔的画,好不好?”

  但要避免见到那两幅面对面挂在墙上的保罗维隆尼斯的油画是不可能的。

  “值得看一看,”她说,“你的祖父对它们评价很高。当然,维隆尼斯既不灵巧也不深奥。他没有灵魂。但是他确有一种作画的才赋,你一定记得,现在还没人能以和谐而自然的图样将这么多的人物排列起来。仅仅为了画中人物的生命力,以及为了维隆尼斯画这样巨幅的画所需的生理精力,你就一定会崇羡他的。但是,我想除了这一点,还有其他的理由。它们真的给你一种,那时期丰富多彩的生活的印象,给你一种爱享受及异教精神的印象,这种精神是光荣如日中天时贵族的威尼斯特色。”

  “我常试着去数《卡那的结婚》里有多少人物,”李斯里·马逊说,“但每次数的都不同。”

  他们四个人开始数,但他们得不到一个相同的结果。他们又立刻走到“大画廊”里去了。

  “现在,这儿是《戴手套的人》,”马逊太太说,“你们先看维隆尼斯,我并不感抱歉,因为他的画倒真的把提香的特异优点表现出来。你记得我说维隆尼斯没有灵魂;你只须去看看《戴手套的人》就可以看出那灵魂是提香有的灵魂。”

  “他是一个有名的老糊涂,”李斯里·马逊说,“他活到九十九岁,还要靠瘟疫来杀了他。”

  马逊太太微微地笑了。

  “我毫不犹疑地,”她继续,“要说,我认为这是他所曾经画过的人像画中最好的一幅。当然,我们无法拿它与提香或甚至马奈的人像比。”

  “我们不要忘记让他们看马奈,维尼西亚。”

  “不会,我们不会忘记的。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他的作品。但是我要说的是,你必须接受划时代的画风,记好,我认为没有人能否认,那是一幅杰作。当然,就以一张画来论,是无法受到赞美的,但它已经得到一种特征和一种想象的质性,这些都是无与伦比的。你不这样认为吗?李斯里?”

  “我真的这样认为。”

  “我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总要花几小时的时间看着它。那是一张使你梦想的画。我个人认为,它比在罗马那张维拉斯奎滋的教皇像还好,你知道,因为它更具有启示性。维拉斯奎滋是一个伟大的画家,我承认,他对马奈有很大的影响,但是,我在他画上看不到愉悦是提香所有的——灵魂。”

  李斯里·马逊看着他的表。

  “我们不要在这里花太多的时间,维尼西亚,”他说,“否则我们吃午餐会迟了。”

  “好。我们就去看殷格雷斯和马奈。”

  他们走着,左右瞥着墙上的画,但没有马逊太太认为值得停下来看的画。

  “不好让你的心灵负担着很多令人迷乱的印象。”她告诉丈夫,“最好他们集中在真正重要的作品上。”

  “我确实这么想。”他回答。

  他们进入“国家沙龙”,但马逊太太在门口停住了。

  “我们今天不要为了波幸的画费神,”她说,“你必须来罗浮宫看他的画,而无疑的,他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但他是一个画家的画家,不是一个外行人中的画家,我想你还年轻,无法欣赏他的作品。等到有一天你们两个都大了,我们会来看看他的。我意思是说,要彻底了解他的话,你们必须有点世俗的味道。现在我们要去的房间是十九世纪的。但我认为,我们也不必为了德拉克罗伊克斯的画费神了。他也是画家的画家,我不希望你在他的画中看到我所看到的;你必须相信我,他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画家。他不是低贱的颜色家,并且有很强的浪漫感。还有,你不必为巴比绒派费神了。在我年轻的时候,他们很受崇拜,但那是在我们了解印象主义派之前的事,而且,当然,我们还不常听到塞尚或马蒂斯的名字;他们的画没有价值,大可忽略。我要你先看殷格雷斯的《女仆》,然后看马奈的《奥林匹亚》,这两张画位置放得很好,互相面对着,你可以同时欣赏,做一个比较,然后下结论。”

  马逊太太说完,就走进房间,她的丈夫在她身边,而查理和蓓西在他们后面一、两步的地方跟着,在到达她觉得可以让她的儿女好好看到,她特别要他们赞赏的两幅画的恰当地点时,她带着胜利的姿态停下来,就像一个变戏法的人从帽子里抓出一只兔子一样,她叫道:

  “看呀!”

  他们成一排的站了几分钟,马逊太太狂热地注视着那两幅裸体画,然后转向孩子。

  “现在我们走上前去仔细检视一番。”

  他们站在《女仆》面前。

  “不好,维尼西亚,”李斯里说,“你可以说我有点市侩,但我不喜欢那颜色。那身躯的粉红颜色,就像你每晚往脸上涂到我阻住你为止的雪花膏颜色。”

  “你不需要向纯洁的孩子暴露凹室的秘密,”维尼西亚一本正经的说着,同时又粗陋地微笑着,“但是我从不会宣称殷格雷斯是一个伟大的颜色家:不管怎样,我认为蓝色是一种很可爱的颜色,我常想,我会喜欢一件就像那样的晚装。蓓西,你会认为太年轻吗?”

  “不,妈,一点也不。”

  “但那没什么关系。殷格雷斯可能是世上最伟大的图案家。我不知道人们怎么能注视着这些坚定、可爱的线条,而不会感觉到,他们是面对着一个人类精神最伟大的表现。我记得父亲曾告诉我,有一次他跟一个从朱利安来,而从没看过这张画的同学来这里,当他的眼光落到这张画时,他被线条的美丽所惊倒而致真的昏过去了。”


梦远书城(guxuo.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