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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之前(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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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斯金纳先生走进房间。斯金纳先生子承父业,也是一名律师,在林肯律师学院广场〔注:伦敦最大的公共广场。〕开了几家事务所。他每天早上到伦敦市区去上班,傍晚回家。他能陪夫人和女儿去参加卡农家的宴会,那得感谢卡农明智地把宴会选定在星期六。 斯金纳先生穿着燕尾服和灰色花呢裤子,看起来十分有精神。他并不刻意讲究穿着,但很干练。他看上去像一个受人尊敬的家庭事务的辩护律师,而且他确实做得不错。他的事务所从来都不受理哪怕有一点点不正经的业务;如果有客人请他解决一些不大体面的麻烦事情,斯金纳先生就会变得一脸的严肃。 “我想,本事务所是不太有意承办这类案件的,”他会说,“您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拿过一个便条簿,在上面刷刷地写下几个名字和地址。他撕下一张纸来,递给对方。 “如果我是您,就会去拜访这几个人。如果您提到我的名字,我相信他们会尽力给您帮忙的。” 斯金纳先生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头顶也全秃了。他那苍白而单薄的嘴唇紧闭着,但蓝色的眼睛里却透出一份羞怯。他的两颊没有血色,脸上满是皱纹。 “我看见你穿上那条新裤子了。”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这样的场合挺合适,”他答道,“我在想是否要在翻领上别一朵花呢。” “要是我的话,就不别那种东西,爸,”凯瑟琳说,“我觉得那样子太难看了。” “许多人都别花的。”斯金纳太太说。 “只有小职员那种人才会别花呢,”凯瑟琳说,“你也知道,海伍德会请各种各样的人来参加;再说,我们还在服丧呢。” “我不知道在主教作完演讲之后,会不会要大家捐款哦。”斯金纳先生说。 “我想不太会吧。”斯金纳太太说。 “我觉得要真是那样,就有点儿损了。”凯瑟琳附和地说。 “保险起见,还是准备一下比较好,”斯金纳先生说,“到时候,我就代表我们一家人来捐。可我不知道捐十先令够不够啊?还是必须捐一英镑?” “我觉得要么不捐,要捐就捐一英镑,爸。”凯瑟琳说。 “我会见机行事的。我不想比别人捐的少,但也没有理由捐得比别人多。” 凯瑟琳把文件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站起身。她看了看手表。 “米莉森特准备好了吗?”斯金纳太太问道。 “还有得是时间。人家请我们四点钟去,我想我们没必要赶在四点半之前到场〔注;按照英国人参加宴会的习惯,客人一般会比请柬上写的时间晚一些到达。〕。我吩咐过戴维斯,四点一刻把车开过来。” 往常都是凯瑟琳开车,但像今天这样的大场合,不妨就让花匠戴维斯穿上制服,权当一回司机吧。这样汽车开到门口,派头会大一点。再说,凯瑟琳穿上那件新的套衫,自然也不太愿意自己开车。她看见母亲把手指一根根地往新手套里伸,不禁想起自己也该戴一副手套。她闻了闻自己的手套是不是还留着肥皂味儿。还好,只有一点点味儿。她相信没有人会察觉到。 房门终于打开了,米莉森特走了进来。她穿着寡妇的丧服。斯金纳太太对她的这身打扮很看不惯,但她知道在这一年之内,米莉森特必须穿成这样。这套丧服跟她并不相配,这有点儿可惜,因为有的人是挺适合穿这套丧服的。有一次,她自己就试着戴过米莉森特的帽子,再配上那根白带子、黑面纱,觉得自己挺适合那身打扮的。当然,她希望自己亲爱的丈夫艾尔弗雷德比她活得长,但要是他先走的话,那她会永远穿着丧服,不再脱下来的。维多利亚女王就一直没有脱下丧服。可米莉森特的情况不一样,她年轻多了;她只有三十六岁;三十六岁就当了寡妇,实在是太惨了。而且,她也不太有机会再婚。凯瑟琳如今也不太可能出嫁,她已经三十五岁了;米莉森特和哈罗德上次回国的时候,斯金纳太太就建议他们俩把凯瑟琳接过去,跟他们一起住;哈罗德好像很乐意,但米莉森特坚决反对。斯金纳太太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不行。那原本可以给凯瑟琳一个机会。当然,那并不是因为他们想把她打发掉,而是因为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可他们在国内认识的男人都已经结婚了。米莉森特的解释是,那边的气候太恶劣了。这话没错,她本人的脸色就很难看。有谁能想象,当初米莉森特可是比她妹妹更漂亮的呀。随着年龄的增长,凯瑟琳越来越有姿色了(当然也有人说她太瘦了),现在又把头发剪短了,再加上风雨无阻地打高尔夫球,两颊变得红扑扑的,看得斯金纳太太心里十分怜爱。而可怜的米莉森特呢,就没有人那样评论她了;她完全失去了身材;她原本就个头不高,现在又发胖了,简直就像一个矮胖墩儿。她也确实太胖了,斯金纳太太猜想这大概是因为热带气候太热,她没法出去活动吧。她的肤色呈灰黄色,像泥土一般,那一双蓝眼睛原本是她脸上最好看的地方,如今也变得暗淡无光了。 “她的脖子要找人看一下,”斯金纳太太心想,“两边的肉都坠下来了,实在有点儿可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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