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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毛(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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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费劲地爬下舷梯,让人把他划到小湾去,椰子树一直长到海边,虽然不是排列成行,却间隔得井然有序。这些椰子树真像一群在跳芭蕾舞的老处女,上年纪了,却仍轻率浮躁,她们带着昔日的风姿,装腔作势地站那儿,犹强装笑容。他闲逛似地信步走过椰子树丛,沿着一条隐约可辨的曲径走去,来到一条宽广的小河边。一座小桥横在河上,这座独木桥是用十几根椰子树接成的,在接头的地方,由底端打进了河床的桩杈撑着。人们就在光溜溜的滚圆的树干上行走,又狭又滑,又没有扶手。要过这样一座桥,必须脚步稳,有勇气。船长犹豫了一下子。可是他看见了对岸有一幢白人的房子躺在树丛的环抱中;于是下了决心,有点儿战战兢兢地举步走去。他小心谨慎地瞧着自己的脚,树干衔接处都有点高低不平,他走过这种地方时,脚步有点踉跄。等他走过最后一根树干,双脚终于踏上对面河岸时,他不禁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他刚才一直在专心一意费劲地过桥,根本没有留心到有人在注视着他,因此,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时,不免吃了一惊。 他抬头一看,一个人就站在他面前。这人显然是从他刚才看见的那幢房子里出来的。 “我看到你迟疑了一下,”那人又说下去,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我一直在等着看你掉下去。” “才不会呢。”船长说,这会儿,他恢复了自信心。 “我自己先前就掉下去过。我记得,有一天黄昏,我打猎回来,连人带枪,一古脑儿都掉了下去。现在,我总找个孩子来帮我背枪。” 说话的人年纪不轻了,下巴上长着一小撮胡子,现在已有点灰白,面孔瘦削。他穿着一件无袖衬衫,一条帆布裤子,赤着脚。他的英语略带点口音。 “你是尼尔森吗?”船长问道。 “是。” “我听说过你。我想你就住在这一带什么地方。” 船长随着主人走进一所小平房,笨重地坐进主人请他就座的椅子里。尼尔森出去拿威士忌酒和酒杯时,他把屋子打量了一番。这一看,使他大为惊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书。四壁都是书架,从地板直到顶棚,里面塞满了书。有一架大钢琴,上面零乱地堆满了乐谱,一张大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书刊。这屋子使他觉得困窘。他记起来尼尔森是个怪人。谁都不大了解他,虽然他已在岛上住了这么多年,不过,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他是个瑞典人。 “你这儿倒有一大堆书。”尼尔森进来的时候,船长说。 “这没有什么害处。”尼尔森微笑着答道。 “你全都读过啦?”船长问道。 “绝大部分读过了。” “我也爱看点东西,我订了一份《星期六晚邮》。” 尼尔森给客人斟了一大杯很烈的威士忌酒,又给了他一支雪茄烟。船长主动稍稍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是昨儿晚上到的,我找不到豁口,只得把船停在外面。我从前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线,我手下的人有些东西要送到这儿来。你认得格雷这个人吗?” “认得,他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铺子。” “唔,有许多罐头食品要交给他,他还有一些椰干要卖掉。人们认为我与其无所事事地待在阿皮亚,不如到这儿来跑一趟。我大多是来往于阿皮亚与帕奇-帕奇间,不过,这会儿,那儿正在闹天花,没有什么买卖。” 他喝了一口威士忌,点燃了雪茄。他是不爱说话的人,可是,尼尔森这人有点儿使他神经紧张,而神经一紧张他就想说话。这个瑞典人直盯着他看,那双深色的大眼睛里有种淡淡的感到有趣的表情。 “你这个地方倒弄得很整齐。” “我花了不少力气。” “你这些树一定照顾的不错,都长得很好。椰干现在是俏货。我自己也有一个小种植园,在乌波鲁,后来不得不把它卖了。” 他又环视屋子,那些书使他有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不过,我想,你一定会觉得这儿有点寂寞吧。”他说。 “我已经习惯了。我在这里住了二十五年了。” 这时,船长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了,他闷声不响地抽一会儿烟。尼尔森显然也不想打破沉默。他沉思地端详着他的客人。客人个子很高,超过六英呎,而且很胖,面孔红红的,长满疙瘩,脸颊布满青筋,五官都好像陷进了肥肉里,他的眼睛充血,脖子埋在一圈圈肥肉里。除了后脑勺那一小绺近乎白色的长卷发,他的头差不多秃光了,他的前额开阔,闪闪发亮,本来也许会造成一种假象,似乎他挺聪明,如今却反而使他显得特别痴呆。他穿着很旧的斜纺卡其裤和一件蓝色的法兰绒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肉嘟嘟的、长满了红毛的胸口,他坐在椅子里,姿势笨拙难看,大肚皮向前突出,两条肥腿叉开着,四肢都失去了弹性。尼尔森在闲想着这个人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几乎无法想象这个庞然大物曾是个满处跑的小伙子。船长喝完了威士忌,尼尔森把酒瓶推给他。 “请自己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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