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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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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三个礼拜!听见了吗,少尉?说出来岂不是有些难为情: 您上这儿来三个礼拜,随后就离开?我们可不知道礼拜怎么算,先生,如果我可以告诉您的话。我们最小的时间单位叫月。我们算起数来气派可大啦——这是我们下界居民的特权。我们还有其他一些特权,它们的性质全都差不多。请容我再问一句,您在山下从事什么职业——或者更确切地说,准备从事什么职业?您瞧,我们对自己的好奇心不加限制。 好奇也同样被我们算作是自己的特权。” “没关系,没关系。”汉斯·卡斯托普说,随后讲了自己的打算。 “造船工程师!这可了不起!”塞特姆布里尼嚷起来。“请相信,我确实认为了不起,虽然我自己的才能在其他方面。” “塞特姆布里尼先生是文学家,”约阿希姆略显尴尬地解释说,“他曾在德国的报刊上写过悼念卡尔杜齐的文章——卡尔杜齐,你知道。” 他的样子越发尴尬了,因为他表弟惊异地瞪着他,好像是说:你又知道什么卡尔杜齐?你跟我差不多,我说。 “是这样,”意大利人点着头说。“我曾有幸向贵国同胞介绍这位伟大诗人和自由思想家的生平,在他结束自己一生的时候。我认识他,可以自称是他的门生。在波洛尼亚,我曾坐在他的脚下。现在,我能称作是教养和欢乐的一切,都得自于他。不过咱们要谈的是您。一位造船专家?您可知道,在我眼中您看着看着就高大起来了?您坐在那儿,突然变成了整个劳动世界的代表,实业天才的代表!” “可是塞特姆布里尼先生——我还在念大学,才刚刚开始。” “不错,万事起头难。说到底,一切工作都困难,只要名副其实,对吗?” “是的,连鬼都知道!”汉斯说,他说的是心里话。 塞特姆布里尼迅速一扬眉头。 “您甚至唤来了鬼,”他说,“就为了加强您的意思?唤来那地道实在的撒旦?您可了解,我伟大的导师就写过一首《撒旦颂》?” “请原谅,”汉斯·卡斯托普说,“歌颂魔鬼?” “正是歌颂他。在我的故乡,有时候过节要唱这首颂歌。啊,向你致敬,撒旦,你这叛逆者,你这理性的反动力……一首挺美妙的歌!不过,这位撒旦大概不会是您想象中的魔鬼,因为他对工作的态度很好。您想的那位却厌恶工作,因为他怕工作,多半就是人们常说的连边儿都最好莫沾他的那位——” 这一切让单纯的卡斯托普听起来是那样奇怪。意大利文他不懂,即便能懂也令他不舒服。有那种神父礼拜天布道的味儿,尽管是用轻松、戏谑的闲谈口气说出来的。他望着自己的表兄,约阿希姆垂下了眼皮。 随后,卡斯托普接上话茬儿: “嗨,塞特姆布里尼先生,您把我的话太当真了。鬼不鬼的只是我的一句口头禅,我向您担保!” “人总得有精神。”塞特姆布里尼伤感地凝视着空中说。可是,他马上又兴致勃勃地以优美的语调回到了本题上: “无论如何,我从您的话里看出您选了一种既艰辛又光荣的职业,这大概不会错。感谢上帝,我是人文主义者,是个讲人道的人,对非智力方面的事一窍不通,尽管对它们我真心诚意地敬重。不过,我也可以想象,您那职业的理论要求清醒敏锐的头脑,实践要求投入整个的身心——不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可不,我可以无条件地对您表示同意。”卡斯托普回答,不知不觉间,他努力使自己变得健谈起来。“当今之世,对人的要求这么高,可你别刨根问底,想弄清它们究竟多艰难,否则你就真正会失去勇气。不,这不是开玩笑。即使一个人不是最强者……我在这儿山上只是做客,但也并非一个多么强壮的人;我是在撒谎,如果我说工作非常非常如我的意。相反,它倒令我有些疲劳,我必须说。只有在无所事事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自己健康——” “比如眼下?” “眼下?噢,我刚到山上——头脑还昏昏然,您可以想象。” “啊——昏昏然。” “是的,我睡得也不十分好,再加上第一顿早餐真的太丰盛……我习惯了正常的早餐。可今天早上的看起来对我太结实了,太丰盛,像英国人说的。一句话,我感到有些憋闷,特别是雪茄今天早晨也不对味儿——您想想!这种情形我从来没有过,除非真的病了——喏,今天我抽起雪茄来像牛皮。我不得不扔掉它,硬着头皮抽下去没有意义。您抽香烟吗,如果允许我问的话?不抽?那您就很难设想,这对一个从小就特别喜欢抽烟的人来说是怎样令他气恼和失望,像我……” “在这方面鄙人没有经验,”塞特姆布里尼回答,“但正因为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才不致结交不三不四的人。一系列思想高贵和明智的人都讨厌烟草。卡尔杜齐也不喜欢它。不过,您可以赢得拉达曼提斯的理解。他是热中您这种罪孽的人。” “什么,罪孽,塞特姆布里尼先生?……” “怎么不是?对问题应该实事求是,把话讲透。这可以增强和提高生命的价值。而我自己也有罪孽。” “连宫廷顾问贝伦斯也抽雪茄。一位富有魅力的人。” “您这么认为?噢,您和他已经认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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