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远书城 > 卡尔·麦 > 印第安酋长 | 上页 下页


  若不是我们之间关系不错,我肯定会回他几句厉害的。但现在,我默默地把马骑到他身后森林边缘的阴影里,他则用和缓了一些的口气解释道:

  “照我看,一共有二十头牛。要是有千百头牛横扫草原,那您就看吧!我曾经遇到过一万头以上的牛群。它们是印第安人的食粮,可白人把它们抢走了。印第安人知道爱惜这种野兽,因为它使他们有的吃;他们需要多少,就打多少。可是白人见了数不清的牛都要发疯了,就像一头猛兽,吃饱之后还要杀死更多猎物——只是为了看到流血。再这样下去,就不会再有野牛,用不了多久,也就没有印第安人了!真可惜啊!对野马来说也一样,过去的马群,一群有上千只,现在如果能有幸看到上百匹的一群,你就会乐坏了。”

  这时我们到了离牛群四百来步的地方,它们还不曾发现我们,霍肯斯勒住了马。牛群沿着山谷缓缓上行,埋头吃草。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头老公牛,它那庞大的个头儿真令我吃惊,身高肯定超过两米,身长肯定超过三米。那时我还不会推断一头野牛的体重,今天我可以说,这头牛可能重达一千五百公斤,它长了多少肉和骨头啊!它跳到了一个泥潭里,在里面惬意地打起滚儿来。

  “这是头牛,”塞姆耳语道,“一群里最危险的一头。谁要和它打架,得事先写好遗嘱。我打右边后头那头小母牛。注意看我把子弹打到它哪个地方!从肩叶后面斜着打进心脏,这样最好,除了打眼睛,这是最有把握的打法。但射眼睛不是猎人的做法,没有一个聪明人会从正面打野牛的。您呆在这儿,带着马藏在灌木丛里!如果它们看见我,要逃跑,就会从这里经过。在我回来或者叫您之前,您可千万别离开这个地方!”

  他等我在灌木丛中藏好,就继续慢慢地、轻轻地向前骑。关于人们怎么打野牛,我读过很多的书,书上描写的狩猎和在现实中经历的狩猎是有区别的。今天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野牛。迄今为止我射杀过的所有野兽都无法跟眼前这些危险的庞然大物相比。因此你可能以为,我会完全听从塞姆的命令,不参与进去。但事实恰恰相反;起初我只想观察,偷看,可这会儿我感到一种强烈而不可抗拒的冲动,非要跟着干不可。塞姆打算从一头小母牛下手。呸!我想,这可称不上有胆量,真正的男子汉就要选最强壮的公牛!

  我的马明显变得不安起来,它蹦哒着,蹄子直在地上刨——原来它也没见过野牛,害怕了,想要逃跑,我几乎勒不住它。那么我是放弃这次打猎呢,还是向哪头野牛发动进攻呢?我没有冲动,而是冷静地思考着。是或不是——这在转瞬之间决定了。

  塞姆已到了离牛群三百步的地方。这会儿他催马奔向牛群,驰过那头大牛,接近他提到的那头小母牛。小母牛愣了一下,延误了逃跑的时机,塞姆赶上了它。我看到他在骑马掠过它的时候射中了它。它抽搐着,垂下了头。我不能确定它是否真的倒下了,因为我的眼睛被另外一个场面吸引住了。

  那头巨大的公牛一跃而起,向着霍肯斯直冲过去。多么强壮的畜生啊!那么大的头,隆起的脑壳,宽阔的额头,虽然短但却很粗壮的牛角弯曲着伸向前方,脖子和胸脯儿上长着那么浓密蓬乱的鬃毛!背部那个高高的隆起显示了它那原始的力。是的,这是头危险的动物!看到它,实在是想用它那兽性的巨大力量试试人类的本领。

  干,还是不干?我不知道。或许是我的红鬃白马不听我的指挥了?它从灌木丛中冲将出来,要向左跑,可我却将它拽向右边,向着那公牛飞奔过去,公牛听到响声,便转向我这边,一看见我,头一低,打算用牛角撞过来。塞姆在那边拼命大叫,我没有时间去看他。我的枪难以派上用场。因为首先,公牛站的位置让我不好开枪,第二,马不肯听我的话,它吓得径直向逼近的牛角冲了过去。为了把它挑起来,公牛将两条后腿向侧面一甩,脑袋则猛地向上一顶。我用上了全身的力量,才使马勉强躲开。它一个腾跃掠过公牛的屁股,刹那之间,牛角擦着我的腿顶了过去。我们这一跃直冲着公牛打过滚的泥潭而去,我赶快把脚抽出马镫——幸亏我这样做了,因为马一打滑,我们往下就倒。我今天还想不通当时一切怎会发生得那么快,但我转瞬间已好端端地站在泥潭边上了,枪还紧紧地握在手里。公牛掉头转向我们,庞然之躯又扑向白马,白马刚刚吃力地站起来,想逃跑。这时野牛恰好把胁部暴露在我面前,我给枪上了膛——现在,我这支沉重的猎枪头一次要在危急关头接受考验了。再跃一次,野牛就要扑到白马了。我扣动了扳机,那公牛在跑动中一下停住了。是被这一枪震住了还是被我打中了,这我不知道,我立刻又给了它第二枪,它慢慢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可怕的吼叫,摇晃了几下,随后便就地瘫倒了,我可以为胜利高声欢呼,但是还有更紧要的事等着我去做。牛群早就逃开了,我的马没有骑手,正向着右侧狂奔,我又看见,在山谷那一边,塞姆·霍肯斯正策马而逃,后面跟着一头个头儿不小的公牛。

  要知道,野牛一旦被激怒,就不肯放过它的对手,而且跑的速度接近于一匹马;这时它会显示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勇气、狡诈和持久力。那头公牛也是这样,在那骑手身后穷追不舍,为了摆脱它,霍肯斯必须冒险扭转方向,这,会使马疲惫不堪,坚持不了多久,他们亟需帮助。我无暇顾及我那头野牛是否真死了,赶快给猎熊枪上好膛,然后向塞姆那边奔去。塞姆看到了,想迎过来接受我的帮助,便扭转了马头。这一举动有些草率,因为野牛追得很紧,这样一来马就正好横在它面前了。只见公牛低下了犄角,只一顶,就把马连同马背上的人一并挑了起来。他们翻倒在地,可它仍不肯善罢甘休,继续暴怒地向他们撞去。塞姆拼命地高叫救命,我离他还有一百五十步远但却不能有片刻迟疑。如果再近些开枪可能会更准,但我要是一犹豫,塞姆说不定就完了;如果我此时开枪即使我打得不够准,至少能够把猛兽从朋友那里引开。

  于是我立定了,把枪架在左肩上,瞄准,开枪!——野牛抬起头,仿佛要倾听什么似的;随后它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了我,向我冲过来,但速度慢下来了,这使我得以将射空的枪膛重新填满。等我上好枪膛,它已经离我至多还有三十步远了。它已经跑不动了,跌跌撞撞的,但仍低着头,充血的双眼恐怖地直瞪着,向我逼来。就像一场势不可挡的灾难,它越逼越近了。我单膝点地,架上枪。这一举动令野牛站住了,它稍稍抬起头,以便将我看得更清楚,于是它那双阴险的眼睛暴露在我的两支枪膛前。我将一颗子弹射进它的右眼,另一颗射进它的左眼——片刻的浑身抽搐之后,这庞然大物倒在了地上。

  我立刻跳起来,要赶到塞姆那儿去,但这已经没必要了,“他已经跑了过来。

  “嗨!”我向他喊道:“您还活着?没有受重伤吗?”

  “根本没有”,他回答:“只是摔得右胯骨疼,或者是左边,要是我没搞错的话。我也弄不太清楚”。

  “您的马呢?”

  “完了,虽然还活着,但牛把它的身体撞裂了。为了让它少受点儿罪,我们得开枪打死它。

  “可怜的畜生。牛死了吗?”

  “但愿,我们检查一下。”

  确信牛已经没有一丝活气之后,霍肯斯大大地松了口气。

  “见鬼,这头老公牛可真难缠,要是头母牛,会对我温和一些。当然了,你不能要求公牛像淑女似的,嘿嘿嘿嘿!”

  “它怎么会蠢得想要跟您作对呢?”

  “你没看见吗?”

  “没有。”

  “是这么回事:我射倒那头母牛的时候挡住了这头公牛的路,它老大的不乐意,就把我当成进攻目标了。虽然我把利迪里面的第二颗枪子儿喂了它,可好像还是不能让它放明白点儿。它向我表示了令我没法抗拒的好感,逼得我连子弹都来不及装。我把枪扔了,它这会儿根本用不上,而且这样我还可以用两只手更好地带马,如果我没搞错的活。可怜的老马已经尽了力,可是不能救自己的命。”

  “您最后那次掉头要了它的命——您本来应该绕个大弯儿的,那样马就可能得救了。”

  “得救?您说话像个老头儿,一个‘青角’可不该这样。”

  “呸,‘青角’也有‘青角’的好处!”

  “对,要是没有您在这儿,我就像我的马一样被捅漏了撕碎了躺在那儿了。我们得到马儿那儿去看看。”

  我们发现那马的情形很糟,它的内脏都吊在撕裂的身体外面了,疼得它直喘粗气,塞姆把他扔掉的枪捡回来,上了膛,给了马解除痛苦的一枪,然后卸下缰绳和马鞍,说道:

  “现在我可以自己当马了,自己驮着鞍子了——碰上了野牛,就会这样。”

  “那您上哪儿再弄一匹马来呢?”我问道。

  “这是最用不着操心的,我会再抓一匹,如果我没搞错的话,嘿嘿嘿嘿!”

  “一匹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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