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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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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折磨着他的是一种对事情毫无把握的感觉。那种猜疑的心理,偷偷地爬上他的心头,而且时刻在滋长着。 他走到门口。明知并没有锁;可是他还是去查视了一下。于是他开始看报;可是他看报的时候,仿佛隔着一重面纱似的。波兰的事件。不可避免的冲突。走廊的要求,英法与波兰的条约。快要爆发的战争。他让报纸掉落下来,把电灯熄灭了。他在黑暗中躺着,在等候。他睡不着。便又开亮了电灯。那瓶海纳赛放在桌子上。还没有开瓶。他站起来,坐到了窗边。夜寒很重,夜空很高,繁星闪烁。有几只猫在场地上尖叫。一个穿着短裤的人,在对面阳台上站着,浑身上下地抓挠。只见他大声地打了个哈欠,走进亮着灯的房里去了。拉维克望望那床铺。他知道他是睡不着觉的。可是也没有读书的意思。连他刚才看过的什么,都已经记不起来。出去吧——那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到什么地方去呢?反正都一样。他又不想出去了。他想知道一个究竟。他妈的——他拿起了那瓶科涅克,却又放回到桌上。于是他在口袋里找了几颗安眠药片。就是给红头发的芬肯斯坦的那一种。他现在一定在睡觉了。拉维克吞咽了几颗。可是他自个儿能不能睡着,却有点儿怀疑,便又摸出了一颗。要是琼来了,他就会醒来的。 她并没有来。第二天晚上,她也没有来。 【第二十一章】 尤金妮亚把头伸进那间病房,里边正躺着一个切除了胃的病人。“电话,拉维克先生。” “谁打来的啊?”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那是外面那位接线小姐告诉我的。” 拉维克一下子听不出是琼的声音。好像很模糊,很遥远。“琼,”他说,“你在哪儿啊?” 这声音听上去仿佛是从外地打来的。他断定她会说出她在里维埃拉的什么地方。以前,她从来没有打过电话到他医院里。“我在自己的公寓里,”她说。 “在这儿巴黎吗?” “当然啰。不在巴黎在哪儿啊?” “你病了吗?” “不。为什么你这样问?” “因为你打电话到我医院里来。” “我先打到你旅馆里。你已经出来了。所以我打到你医院。” “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会出什么事呢?我要向你问好。” 这时候,她的声音才比较清晰了。拉维克掏出了一支纸烟,拿出一盒火柴。用手肘将火柴盒的上部压住,取出一根火柴,点燃了。 “这里是医院,琼,”他说。“所以听到的电话,往往是闯祸生病。” “我没有病。我睡在床上。可是并不是生病。” “好的。”拉维克将那盒火柴,在白防水台布上,朝前往后地拨弄着。他在等候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琼也正在等候呢。他听得到她的呼吸。她要他先说话。这样,在她比较方便一些。 “琼,”他说,“我现在可不能再这么听下去了。我已经把病人的绷带解开,得马上回到那儿去。” 她缄默了片刻。“为什么你不跟我通电话呢?”接着她这样说道。 “我不会跟你通电话的,因为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你现在住在哪儿。” “可是我告诉过你的啊。” “没有,琼。” “可是我告诉过的。”她现在是理直气壮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定忘记了。” “好的。就算我忘记了吧。那就请你再告诉我一遍。我有一支铅笔可以记下来。” 她给他一个地址和电话号码。“我确实记得告诉过你的,拉维克,确确实实的。” “好吧,琼。我现在要去了。你今夜跟我一块儿去吃饭,好不好?”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不可以来看我呢?”她说。 “好。那也可以。今夜。八点钟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现在就来呢?” “现在我有事。” “多少时候?” “大约一个多钟点。” “那么,完了以后就来!” 你晚上就没有时间哪,他想着便问,“为什么晚上不能啊?” “可是拉维克,”她说,“有时候你不知道那些最简单的事。因为我要你现在就来。我不愿意等到晚上。否则,我为什么在今天这个时候,就打电话到你医院里来呢?” “好的。那么待这儿事情完了,我就来。” 他犹豫地将那张纸条儿折了起来,走回病房。 * * * 那座房屋坐落在柏斯加尔路的拐角上。琼住在顶层。她开了门。“请进来,”她说。“你来了,真是好极了!请进来。” 她穿着一袭很简单的黑外衣,缝制得好像男装似的。她有一种脾气,拉维克很喜欢,那便是,她从来不穿云朵一样的薄纱或丝绸衣裳。她的脸色,比往常更苍白了,而且仿佛有点儿兴奋。“进来,”她说。“我在等你呢。你应当看看我住得怎么样。” 她带着路。拉维克微笑着。她很机灵。预先准备好如何应付每一句问话。他望着她那标致的美人肩。阳光洒落在她的头发上。在这个屏息的一刹那,他实在觉得很爱她呢。 她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这工作室,荡漾着下午的阳光。一个既高且阔的窗户,临靠着拉斐尔路与普罗顿路中间的那些个花园。靠右,可以一直望到无声门。背后,金碧交映的,是森林的一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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